蓬莱仙劫 第一章 自戕

司命星君太狗逼了！

这老不死的纯粹跟我作对，天界安排上仙男女下凡游历，我还特地跟他说了我中意天将池影，让他安排池影跟我一队，说不定路上奇遇不断，能促成我俩一桩美事。结果这老不死的偏偏使坏，竟然安排了稞凡。

当稞凡一副肥头大耳的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胃里那已经消化、又没有完全消化的中午饭慢慢溢上喉咙来。尤其他那色眼眯眯瞧着我的鬼样子，我突然一阵恶心，推开他，跑到一边吐了起来。

“对不起，有点恶心。”我边吐边说。

稞凡不以为意，一双肉眼满是询问：“婧兮上仙可是中午吃坏了肚子？”

“没没……”

只是单纯的有点恶心……

“婧兮上仙可是身子不大舒服……？”

不等我答话，他突然尖叫一声，两只肉眼死死盯住了我的小腹，“难道是……”

我抬手打住：“敢胡说，我把你的嘴给缝上。”

稞凡紧张的神色放松下来，满脸透着高兴：“我就知道，婧兮上仙虽然嘴巴刁钻爱怼人，还是懂得洁身自好的。挺好的。”

看着他一脸油腻地说出“挺好的”三个字，我的腰又直不住了。

稞凡，是我的丈夫。

一百年前，世间妖魔混道，蓬莱也深受其害。天帝为了与瀛洲岛缔结联盟，共同抵御妖魔的入侵，将我下嫁于稞凡，就此联姻。

可是我从来都不喜欢他，成过亲，拜过堂，在瀛洲住了满共半个来月就回来了。

没办法，太丑了，真的太丑了……

一张大脸如盆，两道杂眉如炭，嘴唇三尺厚，鼻孔朝天长，两手如蒲扇，非脏即是油。

虽说我婧兮上仙比不上凉秋宫的熹月仙子貌美清冷，但好歹也是正常爹妈生的，饮的是清晨的朝露，敷的是上等的冰露，放眼六界，姿色都不算差的。

可这稞凡，竟他妈是狌狌生的！

这里科普一下下，狌狌乃生活在鹊山山系——招摇山上的一种异兽，长得像猕猴，一双白耳朵，能爬能走，也可以理解成猩猩。

嗯，连读音都一样。

他爹不是狌狌，他娘是。说来也奇怪，一个好端端的天神，瀛洲之首，妻妾成群，娶什么不好，非得娶个狌狌回来，还生下这么个肥头大耳、满脸油光的儿砸。我不明白，难道比起我们礼教森严、规矩繁多的蓬莱，他们瀛洲就这么自由奔放、不重视血统？好好的仙气非要染上狌狌气？

狌狌……哦不，稞凡。

不对，是我（气糊涂了，不好意思）。

我从瀛洲回了蓬莱，天帝问我为什么回来，我说回家省亲。天帝问稞凡呢，我说忙公务，没空。天帝满脸狐疑，倒也没再多问。可没过几天，瀛洲就来了人，喊我回去。天帝发现不对，质问起了我，我只好硬着头皮说是想家。

天帝一听，就操了：“想家为什么不和稞凡一起回来？”

我也有点不乐意了，怼道：“说过了，没空。”

天帝来劲儿了，问我：“没空为啥能想起来喊你回去？”

谁球知道……

我绷着嘴不说话。

天帝指着来使对我道：“赶紧跟人回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跟瀛洲的墨野岛主结盟不易，别因为你坏了两岛的关系！”

我犟道：“我不回。”当初不跟我商量，不经我同意，眼都不眨一下就把我当次等货卖了，现在我回来了，就没想再回去。你不是让我联姻么，这姻亲已经成了，还真拿我当生米煮啊？

天帝看我纹丝不动，气白了脸。我和他僵持住了，大眼对小眼，谁也不先开口，瀛洲来的特使面面相觑，难为情道：“天帝爷，您看这……”

“绑也要给我绑回去！”

天帝一声令下，那几名特使便要上来绑我。

我没想到天帝如此绝情，想要抵抗，却心里畏惧，只好假装答应，领着那几个傻帽特使出了寝殿。那几个傻帽特使盯我盯得还挺紧，寸步不离，眼神漂移的方向不超过五度，跟盯盯人儿似的。

我一路边走边抹眼泪，越想越气，越气越是绝望，不知不觉就路过了夺命索。

蓬莱的上仙都是不死之身，但夺命索专夺上仙之命，也不知是谁把这玩意儿挂这儿的，倒像是特地为我准备的。

我看着那根悬在半空，跟鞭子一样长的夺命索，突然间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发着疯，跟头猪一样撞了过去。脖子不偏不倚，正好勒在倒刺横生的绳索上，倒刺尖利无比，直将我的脖子拉出一道口子来，瞬间颈动脉破，鲜血喷涌。

看吧，嫁给一个丑货就是这么让人想死。

后来的意识里浑浑噩噩，依稀听见有人在哭，有人在闹，乱成一团。醒来后，我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绛纱殿的大床上，侍女芍药就坐在床边，看着我不停地抹眼泪。

她看我醒了，哭道：“你要死上别的地方死去，别脏了我们蓬莱的仙地儿，也别污了我们绛纱殿的名声儿，出去别说是我伺候出来的人。”

诶？我怎么听着这话恁奇怪呢？这就是我带出来的人？我才嫁过去半个月，这就反客为主，开始拿我不当主子了？

我没有力气和她争辩，只道：“天帝爷呢。”

芍药抹眼泪道：“在寝殿休养。”

我叹了口气，两眼瞪着房顶，心想：这次没死成也太不幸了。

后来听芍药说，我撞上夺命索后，那几个特使吓得魂飞天外，完全没了主意。天帝赶到的时候，我身子都凉了半截儿，医仙说我铁定救不回来了。

天帝不信医仙的话，硬是给我渡了七天七夜的真气，不眠不休，才挽回了我一条小命。也正是因为精力耗损过大，他一夜间满头乌发尽成白发，像是老了几千岁，平展的一张脸也爬满皱纹。一个知天命的老头儿瞬间变成一个耄耋老人，以至于三年后我再见到他都没认出来。

那漫长的三年里，天帝再没来绛纱殿看我。以前他对我管教甚严，日日监督我吃饭念书睡觉，一句话说不对，就要挨训；吃饭的时候两腿必须并拢，一旦岔开，就要挨打；一天不读书，就要被骂不学无术、脑子里没货。这下好了，出了这档子事，天帝不来了，没人管我了，我反而自由了。

只是我撞上夺命索自杀未遂一事，在仙界轰动之大超乎我的想象。有人损我不惜百年修为，漠视仙规；有人骂我不懂自尊自爱，给蓬莱丢脸、给仙界抹黑；也有人嘲我胆子够大，勇气可嘉；更有人夸我宁死不屈，乃仙界头等贞洁烈妇。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乱七八糟满天飞。

但我心里清楚，我在蓬莱算是臭了，再也没脸见人了。

我在床上一瘫就是三年。

这三年里，稞凡从瀛洲来的书信就没断过，信上不是说想我，就是说想我，还长篇大论，只要我回去，怎么都行，只是不要不踩他。他要有什么做的不好的，随我打骂，只要我肯回去。

他的信我从来不回，每次看完都让芍药丢火炉里去。稞凡最开始写信还大致雷同，主题就是两个字——想我；到后来就开始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和他圆房，真是气死我也。

这个臭不要脸的，害我差点丢了条命，害我跟天帝爷关系疏远，现在还有脸提圆房？

就这么又烧了一段时间信，半年后，稞凡终于央了他老子来蓬莱商议我和他的婚事儿，听说他老子还挺生气，放下狠话，要么我跟他的宝贝儿砸回去，要么直接两岛断交，老死不相往来。还说什么活了几千年就没见过我这么不守规矩的女的，身处六界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事儿。

我心里好笑，那是你以前不认识我，要认识，早见识到了。

后来也不知道天帝怎么跟他老子说的情，最后的结果就是两家也没断交，姻亲关系也没解除。但是我跟稞凡，就这么彻底两地分居了。

看看，多好。

早这样不就行了，非得搞得两败俱伤。我摸着脖子上那道用了三年才将将长好的伤口，心里总算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