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之源 征兆

毕竟是几年一场的大雨，天气难得凉快，自己来葛墟两三年了，也是头一回遇到，庄承广想。

不过，下雨也带来了一些麻烦。比如，他停在城外的皮卡，陷近了本来干硬的地里，现场一片泥泞。他为了将车轮拔出来，跟发动机较了好些劲，等到车完全脱离，已经过去了好些时间。

“嚯哟，硬土地开久了，泥土地都生疏了。”庄承广一边拍打身上的灰尘一边感叹道。

这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突地一滞，伸向车门的手也随之停了下来。

他看了看天，雨后晴空万里，燥热得很，他又低头，端详着车轮在泥中留下的四个泥坑。

干旱几年了的土地，早干了裂，短短一场大雨，就成泥了？而且，怎么长时间过去，土还没干，这不正常。

犹豫了一下，他蹲下身去。

黄泥的凹坑中，积了些水，还有些水在渗出，泥浆犯浑，黄色之中隐隐浮现出一丝红色。

庄承广一怔，脑中瞬间想起一些不好的言语，在隔离带边缘走了好几年了，传言也好，小道消息也好，那些从隔离带内传出来的东西，他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当然，知道的不多，但光从那些言语听起来，还有如此大规模的隔离带，也能隐隐猜到隔离带内是什么东西。

在这种地方，他很难不把这两东西联系在一起。

庄承广身体颤抖了一下，不由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还是一贯的蓝色，太阳也挂在高处，根本看不出任何异状。

是不是我多虑了。庄承广喃喃自语，随即又自嘲的一笑，这跟天有什么关系？更何况，自己活了三十二年了，一直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以前可从来没想过这种东西。

中年人摇了摇头。

他向来谨慎，有什么想法几乎都会去证实，现在也不例外。

站起身，从车上搬下一把工兵铲，犹豫了一下，对着那个水坑狠狠地挖了下去。

“啪！”泥水飞溅。

一下，两下，三下，随着铲子的挥舞，泥土被一点一点的撕开，庄承广的脸色也越来越坏。

因为越深入，泥土就越软，现在他可以肯定，这极其不对劲。

拿开铲子，庄承广深吸一口气，向挖出的坑看去。黄浑的泥土中，可见许多淡红色的细须，像树根，又像菌丝。他的铲子切断了不少，一些腥红的液体正向外渗出。

些许血腥味钻入了庄承广脑海，他愣在了那里，两眼发直。

这是那些东西吗，在隔离区的那些东西？如果是，这里所有人都会有危险，如果不是，那这是什么？

“不，不，就是那些东西！对，我发现了……我发现了……”他怔怔地盯着土坑，那些血红色的细须在他眼前膨胀，成为模糊的一片。

“对啊，一般东西怎么可能会有血腥味呢……危险，危险已经突破到隔离带外了！”一时间，他脑浮现出无数的想法，随即纷纷被他自己否定。

“庄承广啊庄承广，一直谨慎稳重，怎么现在被这么一个不确定的东西吓破了胆啊！”中年人后退几步，自言自语。

他最终没敢再去看自己挖下的泥坑，拉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少有的没去注意身上的泥浆。

一踩油门，皮卡引擎发出咆哮，向后倒去，那个泥坑马上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有生第一次，他为自己的谨慎而感到多余和后悔。他猛踩油门，一路向东开去，后视镜中，葛墟那巨大而不规则的城区越来越小。

平直公路两侧，荒芜的平原延展到地平线，景色一成不变，不论是时间上还是空间上。他跑这条路有两年，现在却有一种逃离的陌生感。

深夜，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击在墙上，声音将张少言从梦中惊醒。

少年睡眼惺忪，揉了下眼，看向了卧室门，门好好地关着。

“吱嘎”

那是木头椅子上坐了人才会发出的声音！深夜里张少言听得格外清楚，这一下，让他瞬间清醒了。

“难道来了小偷？”

少年立刻警惕起来，摸黑下床，压着步子走到门边，将手机拨出警察局的号码，静听起门外的声音，同时顺手抄起一根拐杖，他太奶奶去世之前忘了拿走，便一直留在门后边。

“啪嗒”

这是开灯的声音，少年本能地抖了一下，哪个贼会在别人家里开灯？

他屏住呼吸，缓慢地转动把手。

门开了一条缝，外面客厅的灯是亮着的，但没有人影。张少言捏了拐杖，将门开大了一些。

向外走，他的神经越发紧张，提防着那个可能冲出来的“盗贼”。

转角处，张少言探出一只眼，只见厨房的灯是黑着的，餐桌的一半被客厅的灯照亮，一个人影坐在椅子上，看不清容貌。

少年猛地收回目光，咽了下口水。

“先手电筒照他，趁他没反应过来，再用拐杖，手机控制住他，不过他应该会有武器……”张少言在心里对自己说。

深呼吸一口气，少年猛冲了出去！抬起手机，手电筒的亮度调到最大，向那人照了过去。

“呃！”那人显然是没反应过来，单手捂眼，“混蛋！”他马上站了起来，可这时，两人突然不动了。

“父亲……”张少言愣住。“你怎么回来了？”

他的父亲张生是生物学家，在科学院工作，常年在外进行研究，并且签署了保密协议。张少言不知道父亲在哪，做什么研究。他往往突然回来，又不辞而别。

打开灯，少年坐下，沉默的看着父亲。

一年不见，张生似乎比去年瘦削了不少，头发凌乱，衣冠不整，眼中带血丝，看上去十分憔悴。

沉默了一会，张生突然开口。

“你知道，我在隔离区搞研究，现在事态越来越不稳定了，我们进去了隔离区，马上就要第二次进去，政府让我们回来打个招呼。”

“什么？”张少言没有听懂，他不知道父亲在哪工作，有什么事态。这些不是保密协议的内容吗？

“意思是，这次行动可能会有来无回。”

少年呆住了。

什么行动会让有军队保护的科学家都可能会“有去无回”？那可是一群科学家啊，父亲所说的事态会这么危险？

张生扶了扶额，摇摇头，面露痛苦之色。在张少言的记忆中，父亲是冷淡的，理性的，没有丝毫的情感外露，这是他的事业，和张少言那早逝的母亲造成的，即使是父亲家，两人也说不了几句话。

现在看来，父亲所面对的事情得真的很沉重。

“有没有什么吃的？现成的，无论多少。”张生没有抬头，嗓音沙哑。“最好是水果。”

“有西瓜。”张少言站起来，从冰箱里取出大半个还没吃完的西瓜。“切多少？”

“直接给我。”

张生接过西瓜，开始吃，开始是一口一口，但很快就变为狼吞虎咽，加上他那不加打理的外貌，像极了饿了几天的人。

看着父亲的狼吞虎咽，张少言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有种不详的预感萦绕在脑际，却又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