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冥 第三章

随着粟媛一次次地消失，又一次次地出现，赵斗值的身体被贯穿了无数次，身躯被发丝一次又一次地撕扯着。他最后一缕神经终于崩断了，在粟媛又一次重新出现，新一轮的折磨即将开始时，他跪在地上拼命地磕着头哀求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该死！我真的错了！求求你犯过我吧！当年是我鬼迷心窍，我是个畜生！求求你放过我吧！实在不行求你杀了我也行！求求你了！放过………啊啊啊啊啊！”他的道歉被一阵剧痛打断了，紧接着就是赵斗值凄厉的惨叫，他又一次被黑刺贯穿，扎成了筛子的模样，被架在了半空之中。

这便是《苦刑轮回咒》的力量了。中咒者的神识会随着灵魂一同被送进一个暂时脱离于现实时空的独立空间内。在这里，他今生所结下的所有恶果都会在这里显现，所有他犯下的恶行都会一一报应在他自己的身上，那些曾被他伤害过人会一一出现在这个世界，将他们所受的痛苦百倍地报复在其身上，用作恶者的手段一次次反复地折磨其自身，直至作恶者崩溃绝望，这便是苦刑。然而这还不算完，《苦刑轮回咒》中的“苦刑”只是开胃菜，而接下来的“轮回”才是真正的绝望。当中咒者承受了所有的报应，熬过了痛苦的折磨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这个空间会刷新，也就意味着所有的报应和折磨会重头到尾地再来一遍，而且只会更加地痛苦煎熬，而唯一不会重制的便是中咒者自己，因此他会在这无尽的折磨之中一次次地轮回。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因为在这里他并没有肉体的概念，只是一道灵魂，因此不会死亡，更不可能昏死过去，因为昏迷是一种肉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一道灵魂要怎么昏迷呢？他能做的只有清醒地在痛苦中煎熬。

然而这一切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那自然是看施咒者的意愿了，只有施咒者什么时候满意了，自愿解开咒法，中咒者才能从轮回中解脱出来，魂归肉身，但是在轮回中所承受的所有痛苦却是实打实的，即便咒法解开，魂归肉体，痛苦也并不会马上消失，会一同映射在肉体上，时刻提醒他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对于大奸大恶之人来说，苦刑轮回咒绝对是令他们毛骨悚然的邪恶术法。但是对于正值纯良的人来说，这咒法一点作用都没有，因为他们没有伤害过他人，更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即便中了咒也没有苦刑，自然也就不存在轮回了，所以这苦刑轮回咒可以说是专门来惩罚像赵斗值这样的恶人的，而并非什么邪术，只是因为传闻太过久远，再加上只有冥刑人才懂得施展之法，因此被错误地流传为了邪术。

此时，苦刑咒空间内的赵斗值已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轮回了，一轮轮痛苦的折磨已经让他彻底放弃了一切反抗，就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哀嚎声渐渐弱了下来，剩下的只有痛苦又无力的的呻吟。

然而外界的现实中，时间仅仅只过去了几分钟而已，只见吴罪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闭目冥想。作为施咒者，轮回空间内所发生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胸膛几个起伏间，呼出一口气后，吴罪睁开了眼睛，只见眼中一道红芒闪过，周身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缓缓收敛进了吴罪的体内。算算时间感觉差不多了，依照刚才在轮回空间内所观察到的情形来看，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赵斗值的灵魂很可能直接就溃散在苦刑咒之下了，灵魂溃散，也就没有了意识，那他的这具肉体也就成了活死人，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植物人，而且过不了多久他的肉体也会随之枯竭。这样的话，吴罪接下来为赵斗值准备的“礼物”就没有用武之地了。“看来该放你出来了，很久没抓到这么硬朗的冥寇了，就这么让你魂飞魄散岂不是太便宜了？”说着，吴罪站起身，缓缓地走向了赵斗值呆立在原地的肉身………..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南宋.王应麟

孟子曰：人性本善。荀子曰：人之初，性本恶，其善者伪也。

关于人性本来的样子，从古至今的争论一直没有停止过。儒家的两位大佬一位主张“性本善”，另一位主张“性本恶”，各自有理有据。各路学派也众说纷纭，但他们都有一个共通的理论，那就是不论人之初到底是是怎样的，后天所接受的教育，所受环境的影响，很大程度上能够左右一个人的善恶观。也就是《三字经》中所写的“习相远”。

其实，上述之所以会产生各种分歧，究其根本便是他们所处的视角各自都有所不同，当然也就会衍生各种版本的“人之初”。但是不管他们的视角怎样的刁钻犀利，思想再怎么多维，终究也跳脱不过一个最终的桎梏，那就是他们都是站在活人的立场之上，处在阳间凡人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站在一个凡人的角度思考生死轮回，天赋秉性的问题，这其中的难度还真的蛮大的。

如果把这个问题放到冥界，通俗讲就是人死后灵魂要去的“阴间”，那么大到阎君判官，小到阴兵鬼吏，都会给出一个统一的答案，那便是“人性本无”。这对于他们来说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的工作就是抹去灵魂今生的所有，包括记忆，习惯，性格，等等…….，让其回归于零，只留下一个空白的灵体，或送入轮回，或打入六道，等待重新转世投胎。

所以理论上讲，一个新生儿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时是不会与前尘有任何瓜葛的，是全新的，空白的生命。他将来的样子是好是坏，是善是恶谁都不知道。只有在经过其长辈的教导，在生活中学习，经历了成长之后才能见分晓。

然而，凡事总有例外。哪怕是在冥界这种地方，哪怕是在生死轮回这种大事上，都会出现例外。而这些例外，就是“冥寇”。

冥寇，顾名思义，冥界逃离出来的流寇。他们生前无不是作恶多端，为祸人间的穷凶极恶之徒，即便死后变成了鬼也多半也是凶魂厉鬼，不甘于就这样离开人间，于是凭着一身戾气和执念滞留人间继续祸害黎民。但是这种凶魂，道教的道士们，佛教的法师高僧都有办法处理，再不济江湖上还有不少散修的术士，也都有驱鬼超度的法门，而且冥界也设有专门的冥官来拘捕这些滞留阳间的凶魂，维护阴阳秩序，例如无常鬼，冥差，等鬼吏。因此，这些凶魂厉鬼大多都掀不起什么风浪的，要么被打得魂飞魄散，要么被打入冥界，乖乖接受冥府的判罚，该下地狱的下地狱，该浸油锅的浸油锅。然后上奈何桥喝孟婆汤，渡过冥河后，跟着冥差进六道，入轮回，等待转世投胎。然而，问题就是出现在这个节点上，这些凶魂恶魔只有进饿鬼道，畜生道，地狱道这三恶道去受刑赎罪的份，可是即便喝了孟婆汤忘却一切，渡过冥河洗刷了前尘，但依然是那句人间的俗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真正进入轮回，转世投胎之前，它们依然是满怀恶意的凶灵！怎么会甘愿进入畜生道去做那猪狗牛马？去那饿鬼地狱受尽煎熬刑法？因此他们会穷极最后的一切力量，不择手段地逃脱三恶道，只要冥差们稍有不慎，凶灵们便会恶性大发暴起反扑，逃入他们最向往的一道轮回，也是他们一直执念的地方：“人间道”。

逃入人间道之后，这些凶灵恶魔便会带着来自冥界的恶意邪念，转世投胎再度为人。即便没有记忆，但灵魂中却恶意深重，邪念满盈。这些便是荀子所主张的“性本恶”之人。他们一出生就是人形的恶魔，天生的坏种，注定的罪犯，无论长辈如何教导，成长生活中经历了什么，都无法改变他们本就肮脏的灵魂。等到他们成长到能力足够，便会肆意挥洒他们的恶意，释放所有邪念，再度祸害世间，兴风作浪，更有甚者在孩童时期就会显露出骇人的杀意与邪念。它们就是被阴阳两界所痛恨的“冥寇”。然而面对厉鬼凶灵，道长和高僧乃至冥界鬼差们，都有得是办法对付，但是“冥寇”理论上来讲并不是鬼，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很多法术并不奏效，而且依照天理，修行之人或冥界使者，也并不能对之过多干涉，他们的罪行只能交由凡人们自己的规则来制裁，那就是人间的“法律”。可是，既然都能逃脱六道轮回，更何况凡人们的法律呢？即便有冥寇被关进监狱，也有的被法律宣告死刑，但很大一部分都安然无恙，混迹在人群中。凡人的能力终究有限，更何况这些冥寇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是天生的恶魔，地狱本来就应该是他们的归宿。

然而阴阳两界真的就拿这些冥寇没有办法吗？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万物相生相克，既然有人天生是魔鬼，那有些人天生就是魔鬼的克星。他们就是“冥刑人”，天生便赋有超越常人的能力和通玄的力量。代替冥界追捕审判散布在人间的冥寇。

赵斗值就是一个典型的从饿鬼道逃出来的冥寇。即便接受了法律的制裁，可并不是死刑，他依然活着，那冥界就拿他没有办法，他仍然可以顶着人皮，继续在人间逍遥自在地活着，可前提是他没被冥刑人盯上，但眼下不巧的是，他面前站着的正是历代冥刑人中最年轻的一位，也是行事最凶残冷酷的一位，来自华夏的现任冥刑人，吴罪。

此时，中了苦刑轮回咒的赵斗值仍然双目无神地呆立在原地，而吴罪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前，抬手在赵斗值的面前晃了晃，紧接着“啪”的一声打了一个响指，然后赵斗值就如同触电了一般，一个激灵后就浑身颤抖着瘫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着。苦刑咒虽然已经解除，但在咒法中所受折磨而带来的痛苦并不会一同消失，尽管此时赵斗值的魂魄已经重新和肉体同步，但那些痛苦依然作用在他的身上，只能通过时间的流逝等待其自行消散。

瘫倒在地上的赵斗值艰难地抬起头望着吴罪，颤抖着声音问着：“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到底……到底想干什么？我知道你也是为了……为了那个……孩….孩子来找我的，可是…..可是我已经坐过牢了！你还想怎样啊？”

吴罪听了摇了摇头，叹息道：“唉……，你可能还不太明白，其实我就是单纯的来杀你而已，至于其他人怎么样我并不关心，而你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你之所以这么幸运地活到了现在，真的只是因为，早些年的我比较懒啊……”说着吴罪便俯下身，右手缓缓向着赵斗值的脖子伸去。

“你……你要干什么！？”赵斗值惊恐地蹬着双腿向后退去，他能感觉到吴罪看向他的眼神虽然并没杀意，但那绝对不是看向一个人的眼神，那眼神就如同屠夫看着砧板上的一块肉，赵斗值现在毫不怀疑，眼前这个男人杀死自己只是一念之间的事。因此赵斗值真的害怕了，他开始痛哭，开始忏悔，开始下跪道歉，他还不想死，尽管自己早已年过半百，但他依然不想死，已经在狱中浪费12年的时光，他真的很珍惜这自由的时光，渴望安度余生，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吴罪根本不为所动，象征死亡的手掌还是缓缓地扣住了他的咽喉：“真遗憾，我原本以为像你这样的杀人犯面对死亡或许会有些不一样的反应的…….”吴罪摇头感叹道，随之手掌开始用力，紧紧掐住了赵斗值的脖子。

一股窒息感顺着脖子涌上了赵斗值的大脑，他的双腿疯狂地蹬踹这，两只手狠狠地撕扯着吴罪的手臂，然而吴罪的手臂如同一个铁钳般卡在他的脖子上，任凭赵斗值怎么挣扎这只手都纹丝不动。赵斗值彻底绝望了，收起了他最后的伪装，只见他双眼因充血而通红，盯着吴罪，面目扭曲狰狞地咒骂道：“该死的狗东西你给我等着！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要杀了你再杀了你全家！你不是来报仇的吗？老子还要当着你的面玩死那个丫头！”

“这就是你的遗言了吗？”面对赵斗值的咒骂，吴罪突然有些戏谑道：“那你可要说话算数啊，很不巧，我也没打算放过你，哪怕你变成鬼哦！”说完，吴罪的手便紧了紧，根本没给赵斗值品味他这句话的机会，轻轻地一用力，就听到“咔嚓”的一声脆响，直接干脆利落地扭断了他的脖子，就跟捏死了一只蚂蚁一样，毫不费力，简单轻松。

看着此时已经瘫软在地上，没有了气息的赵斗值，这幅凄惨的样子，很难想象他活着的时候曾是一个穷凶极恶，人见人怕的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