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尽人间欢 第二章 下山（下）

在乌云层中的明亮凌厉的闪电与轰隆大作的雷声此起彼伏。

堂内，烛光摇曳，堂内一片静默，每个人面色严肃，而堂外的电闪雷鸣又是大雨前的征兆，沈欢跪在中央，周围无声的压迫感让她觉得喘个气都艰难。

沈云逸正坐在她的面前，

两侧都是望山的众弟子。

“师父，您，您不要赶小师妹下山，”云宽的声音率先将窒息的空气划破了一道裂口，“她年纪尚且幼小，不懂得这人世间的险恶。”

“她倘若犯了忤逆师祖，违背望山之大过，还请师父点明，云宽愿意一同受罚。”云宽“扑通”一声跪在沈云逸面前。

“师哥……”沈欢紧张地看着周围的师兄师姐们，眼睛里流露出不安。

从小到大的撒泼打滚，师父和师兄们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今天这个阵仗，是怎么回事？

“……”沈云逸一言不发。

“师父，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您当年，可是亲手把她交到我的手上的啊……”云宽带着哭腔说道。

“宽儿，你先起来。”沈云逸终于在沉默中开了口。

“为师在带她回来的时候便算过她的命数。她的尘缘未断，不可强留于望山。”

“师父，我哪都不去……”沈欢弱弱的说一句。祈求似的望着沈云逸。

“欢儿，你与那人连结颇深，可改变他的命数。为师不可轻易切断你二人的关联。”沈云逸长叹一气。

云宽皱着眉，“师父，小师妹自小在望山成长，和那尘俗间的人有甚关联？”云澜站在一侧，见沈云逸一言不发，便解释道：“若命中与此人有缘有份，便是天意，即使一时不相见，总会在某时相遇……师父他，定是算到了小师妹和那人的联系，所以才有意让二人相遇。倘若强断……”

“如何？”云宽道行尚浅，还不懂得这其中的奥义。

“……”云澜支支吾吾，不肯继续多言。

“轻则修为大减，大则遭天谴……”沈云逸薄唇轻启，轻描淡写地说，好似无事之人。

沈欢在堂下听到这句话，震惊地看向沈云逸。

倘若要师父受难，是万万不能的。宁肯自己遭罪，去化了这尘缘，也不能牵连师父和望山。

沈欢这样想，脑袋又低了下去。

“欢儿的命格特殊，尘缘众多，强断情缘，是违天意。”云澜接着说道。

“欢儿命定之人命格更为特殊，既为苦煞之星，又逢少许难得一遇的天元之气。”

“而天元之气，可使世事颠覆。”

沈云逸说罢，从座上走下来，站在沈欢面前。

沈欢缓缓抬起头。

“欢儿，为师已将天意指点与你，倘若你一心留在望山，那为师便不再赶你，为师愿逆天意强断你命格尘缘，这一断，天元一星陨落，世事百年内再难变化。”沈云逸一字一句地说，双眸观察沈欢的表情变化，“倘若你此时下山，命中坎坷便少许多。”

“这么说来，师父您现在也已经在干预天意，只为了我命中少许坎坷……”沈欢恍然大悟。

沈云逸倘若什么事都不做，那她也会因天意机缘到尘世去，受命运指引与那人相遇，而沈云逸此时要她提前命定而下山，是已经算好此举会减少她俗缘中的苦难。

也将她的命数诉述给她，若她不愿接触尘世，那么沈云逸便会逆天命来改变她的命运。

他，他已经多少泄露天机，在解出她的命理后让她提前下山，已经多少违抗了天命。

只是为了，让命格特殊的她，能够有一条相对容易的尘路吗？

沈欢眼眶中的泪水漱漱地落下。

沈云逸知道，沈欢总算是明白他的意思了。

一边是至亲之人，一边是自己不得不肩负的命理。

沈欢闭上眼睛，她不愿意强留望山，沈云逸已经为了他做了这么多，她不能再让他和望山扛下更多。

只能怪自己命理太过特殊，恰好与天下的颠覆息息相关。

那去便是。

“欢儿愿赴往俗世。”沈欢静静盯着沈云逸。

沈云逸的眼睛里倒映着沈欢的身影。

……

在门前分别时，沈欢泪眼朦胧。

沈云逸记得十三年前初见襁褓里的她时，那双圆圆的眼睛也是朦胧的看着自己。

本是哭闹的婴儿，看到自己之后就不哭了，而现在，十三年来一直照看的小姑娘，看到自己之后依然强忍住了泪水。

沈欢含着眼泪，不肯在望山众人面前落泪。

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再见啦，师父！师兄师姐，保重——”

直到身影在下山小径的尽头消失。

小姑娘稚嫩的童音也逐渐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