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鸦 第十七章 卫阳城边的少侠

从朔州回到盛安城，卫阳乃是必经之路，不管是走水路还是陆路，都需要过卫阳，走大同怀化一线，才能越过小松山回到盛安城。

朔州苦寒，但也曾是富饶之地，这条路上来往之人不少，卫阳城便是因此繁华了起来。

卫阳城今天却不知道是怎么了，城门口似乎是起了拥堵，要进城的队伍排起了三里长的长队。

一名慵懒的游侠带着斗笠，自然是不会去趟这趟混水，不管是为什么堵塞了城门他都不关心。柳易来到城门口的小酒馆，点了一壶槐花酒，一叠花生米，一只猪脚，靠在窗前慵懒地等待着进城的队伍。

他当然可以选择绕城而行，或者走另外的城门进城。

不过他太懒了，实在不想走远路。

柳易把斗笠遮在脸上，靠着酒店的栏杆，昏昏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都有些暗淡了，柳易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

“少侠，少侠，醒醒，少侠。”

柳易睁开眼睛，面前的是小酒馆的伙计。

“少侠，您看现在我们客满了，您是……”伙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向后回望了一下。

柳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之前还算是冷清的小酒馆，不知何时已经是人满为患了，只有柳易这一桌一直是他一个人。柳易明白过来，原来是看柳易睡在这里也不动弹，现在店满了没人坐，坏了小店的规矩。

柳易懒得在乎，从怀里掏出一碇银子扔给店伙计。

“都是过路之人，让他们来我这桌一起喝点，把这些撤了再上点好的。”

小伙计喜笑颜开，揣着银子走了。

不多时伙计重新上了四碗热菜，还引了两名中年客人到柳易的桌旁，柳易招呼两个陌生人同吃同喝。

两人坐下先是一愣，这么敞亮的人不多见，接着看柳易一身游侠装扮，心里也是明白了八成，估计这也是一个仗义疏财的游侠。

“少侠好风度，敢问贵姓？”

“免贵姓杨，”柳易随便报了个假名，“二位呢？”

“在下姓林，这是我们孙掌柜，我们二人是前去朔州做生意，路过此处。”

“巧啊，二位掌柜，我也正是要去盛安城呢。”

这个姓林的商人刚想说些什么，姓孙的掌柜使了个眼神，姓林的生生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柳易心下奇怪，也没多问，三人推杯换盏好一阵之后，见城门外的队伍还是没有减少，只好重新点了几壶酒，继续饮酒。

几杯酒下肚之后，柳易情绪也逐渐被调动了起来，抽出腰间的长刀，给大家来了一手颇古侠士之风的“弹剑而歌”，弹剑是弹的挺铿锵有力的，唱的怎么样就因人而异了。

男人们喝多了，谁还在乎歌唱的怎么样。

“君乘车兮我戴笠，他日相逢兮下车揖；”

“君担簦兮我跨马，他日相逢兮为君下；”

一直喝到夕阳西下，城门楼子都关了，几人是喝的越来越大，就连附近几桌的食客也一起凑过来齐饮，场面非常热闹。

这位姓杨的爷掏钱出手阔绰，店家自然也是乐意之至，一伙人一直喝到后半夜，才怏怏散去。

第二天一早，几名昨日喝过酒，已经成为“生死好友”的点头之交，又扶着脑袋坐在酒楼里吃着挂面，看着底下城门楼外又排满的长队，感觉今天似乎又无法进城了。

昨日姓孙和姓林的两个生意人又和柳易重新坐到了一桌上。

孙掌柜有些无聊地闲聊道：

“杨少侠，您是东海人？”

柳易摇了摇头，“不是啊，我盛安人。”

孙掌柜一抬眉毛有些疑惑，“咦？那你昨儿唱的不是越人的歌谣嘛？”

“哦，我母亲是东海人。”柳易吸溜了一口挂面，“我小时候是在东海出生的。”

“原来如此，原来是故乡旧曲，怪不得唱的如此动人。”

“哈哈，”柳易咧嘴一笑，面条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我是一点也不记得这歌了，不过我弟弟倒是记得，你说厉不厉害，我妈妈给她唱歌的时候他估计也就一两岁，就能记得这么清楚。”

对面的孙掌柜伸出大拇指表示厉害。

柳易一说起自己的弟弟，就停不下来，“我弟弟那可真是厉害，有一目千行，过目不忘的本领。所以说人家现在在盛安城里面当大官呢，你看他哥哥我，还是烂命一条吊儿郎当的。”

“杨少侠此去盛安城是要去寻令弟吗？”

“额……算是吧。”

“哟，不知道令弟如今官居何位啊？”商人嗅到金钱和权力，就像是苍蝇嗅到屎。

“他……他就是个负责治安的，什么官来着我忘了……”柳易确实对朝廷的官职不是很了解，只好一下糊弄过去。

孙掌柜听他这么糊弄，刚刚燃气的热情也消去了大半，随口应承道，“那倒是个肥差，不过最近令弟应该挺忙的。”

“为何啊？”

孙掌柜指了指酒楼下面城门外的长队，“因为这个啊，杨少侠不知道吗？”

柳易下意识地猜测到京城可能是出事了，这次他回盛安城，没有携带乌鸦，对外面的事情如今是一无所知，吸溜一口面，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有个大门阀家里的小少爷被刺杀了？”

“这多大点事，闹得老百姓们这么人心惶惶的，那有钱人不都是天天被刺杀的，凶手抓到了吗？”

“这不就是没抓到吗。”孙掌柜叹了口气，“如今这进出卫阳城，要三审五检，说是一个苍蝇都出不去，真不知道如今这生意怎么做。”

林掌柜也在旁边叹了口气，“唉，是啊，这帮宫里的贵人是从来不为我们小民考虑一下。”

“谁呀，谁家的少爷被刺杀了？”柳易端起面碗准备喝汤。

“钟家的。”

柳易面色平静地摇摇头，“不认识，死了吗？”

“谁知道呢？”孙掌柜摊摊手。

柳易放下空空的面碗，看看楼下的长队，在桌子上抛下两个铜板。

“行了，不等了。”

说罢跳下酒楼，骑马扬长而去。

钟云站在池塘前，心想这天气未免有些太热了。

那日从黑堡增援的队伍，在小松河的岸边找到了昏迷的毗罗花与钟奇，分兵之后及各小队护送昏迷的两人返回黑堡，另一部分人则是继续探索。

等到丛林中时，所有的战斗痕迹都已经被打扫干净，只剩下三个小队和沈福的十三具尸体被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空地上，仿佛等待着人来给他们收尸。

钟家，或者说是黑石堡，自来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组成的慈善组织。当晚开出了一份包含一百六十一人的嫌疑名单，从中摘除掉了四十四个目前还不能杀或者说杀不掉的人，又排除掉了十一个此时不在盛安城中的人。

午夜，黑堡大门敞开，春风、夏雨、秋霜三亭，全员出动，分工明确。

第二天一早，小松河畔摆放着一百零六具尸体。

这些尸体里面，有朝廷的官员，有外国的使节，有军人、军官，也有皇室的郡主和驸马。

皇室和朝廷震怒，如此明目张胆的谋杀包括官员、皇亲在内的成员，势必要承担来自朝廷的怒火。

不过等到拿着皇命的官员带着羽林卫来到松林坊的时候，整个松林坊的钟家大院几乎都要搬空了，里面只剩下一些学徒和钟家内姓的老弱妇孺，所有钟家的带刀护卫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一问之下明白了，从昨晚开始所有人都回到了南阴山的黑堡中。

钟家的态度也很明白，“在你们皇室的地盘里的出的事儿，不给个解释这事儿就没完了。”

气愤之下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带着皇命去黑堡抓人的胆量官员是万万没有的，只好抓了几个留守的煮雪司小队长回去复命。

从那天开始，南阴山黑堡的大门紧闭，四亭九司精英聚集其中，直到现在。

如今已经是第三天了，两人还不见清醒。

叫黑堡中的大夫来看过，说钟奇走运，怀里的玉牌替他挡了一下，玉牌虽然碎了，钟奇也断了三根肋骨，其中一根伤到了胃部导致内部出血，但好歹命是捡回来了。中间钟奇醒了一次，朦朦胧胧地叫着渴，等人给他喂了点水之后便又睡了过去。

毗罗花的情况相比起来更加糟糕，她用了暗卫的秘技兽行，这一个秘技之所以只被允许在暗卫之中传授，就是因为对身体的伤害太大。为了模仿野兽的形态获得更快的速度和更强的力量，需要扭转脊椎，甚至临时改变腹腔内各个内脏的位置。

正常人的心跳，每十息大约是跳六到七下，剧烈运动之后可能会达到十下甚至十二下，但是在兽行状态下，心脏会被强制性的刺激跳转到每十息二十五下。

更不用说最后还丢了一只左手。

钟云听见身后的木门被打开，一名穿着月白色公子衫的年轻人从门口走进来。

“家主。”

钟云听到柏易的声音，回答道，“希望这次是好消息。”

“毗罗花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