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记：灰一般的世界 第九章：回忆①

“找我什么事？”

天台上沈明淡淡的看向站在他面前，背对着他的周归凡

“真是的，刚刚消停，现在又想干嘛？”沈明的语气有些像问责

“沈明，我来介绍一个人给你”周归凡回过头来，露出了温和的微笑，他轻声道：“想必这个人你应该会很熟悉，希望你不介意我将她带来了这里”

“唉…说吧，是谁？”沈明愣了一下，随后无奈道：“别跟我说什么阿猫阿狗。”

“她来了！”周归凡微笑着，静静的看向沈明身后的铁门

吱～～～

伴随着铁门打开，沈明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穿朴素校衣裙，有着一头黑色秀发，看起来怡静的少女走了出来，她看起来很温柔，手中还拿着一本笔记本，整个人充满着让人感觉温和文静的气息，仿佛遇到了疼爱自己的姐姐一般

沈明眼瞳一缩，咽了咽口水，再灿烂的阳光照射下，可以看见沈明的眼角中还有少许的泪花

少女静静的看着他，向他挥了挥手，温和的笑道

“好久不见，沈明！”

“宁怡燕，好久不见”沈明感慨道，仿佛看见了多年未见的亲人一般

“看这两位真是旧友重逢啊！”周归凡温笑道，静静的看着他俩

沈明看着宁怡燕，眼神一阵发颤，不禁陷入了回忆

……………………………………………

沈明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年在恒忆里所发生的事情，他醒来时，当着全学所的面不敢开枪，后面还是在教官的胁迫下，扣下了扳机

地面上，那名可怜兮兮，白发苍苍的老奶奶，那个绝望害怕的眼神一直刻在他的脑海中，他因此成为了全学所最懦弱的人

“哈哈哈哈哈，杀个人都能尿裤子”

“得了吧，就他那样，还能不能活着出学所都是一个问题！”

“我赌一包子弹，他最多活不过两个月”

………………………………………

“别过来，别过来……”

沈明害怕的躲在被窝里，颤抖的小声哭咽着，抱紧脑袋不去想那个可怕绝望的眼神

但无论怎么想，那个眼神仿佛始终都在暗处死死的盯着他，使得沈明整夜未眠，精神恍惚

“新来的，你就这点本事？”教官狠狠踢倒站军姿都站不稳的沈明，瘫倒在地上的沈明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教官的踢脚扑面而来

“我见过很多废物，你是最废物的一个，胆小懦弱，贪生怕死，既没有强健的体魄，也没有过人的头脑，真就是个废物！”

教官狠狠踢了一下沈明的腹部，怒吼道：“起来！给老子起来！做事粗心，得意忘形，难过会被送到这来，别人还有咸鱼翻身的机会，而你，连动一下都动不了，根本就是废物中的废物！”

天空逐渐下起了大雨，冰冷的雨滴滴在沈明满是鲜血的脸上，他瘫倒在夜雨中，全身乏力，多处骨折，雨水逐渐渗透了他的训练服，寒冷的触感麻木了他的大脑，他就这样呆呆的看着昏暗的天空，轻微的喘着气，眼神逐渐开始麻木

“逃！必须逃出这里！”

沈明拼尽全力的撑起自己，如同花生被嚼碎的骨裂声响起，剧烈的疼痛感瞬间瓦解了他的力气

“疯子！这里都是疯子！”

沈明吃力的翻过身来，用手指抓住粗糙的地面，一点一点的拖动自己沉重冰冷的残躯

“会死的，再留在这里会死的！”

泪水划过沈明的脸庞，他颤抖无力的将指甲嵌入地面的缝隙，透着充满鲜血的残躯，如同蜗牛一样移动眼中的泪水不断的溢出，在漫天的大雨里化作无能的尘埃

咔！

指甲连根弯断，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雨水毫无顾虑的重重打在血肉上溅起深红的血液沈明痛苦的看着湿气指甲的手指想要痛喊，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早已干哑，想发出声音都很困难

他一咬牙颤抖的将手扶了回来，额头贴在手上，闭上眼睛，脸上的面容逐渐痛哭起来

远处枪声响起，应该是有人在训练射击，枪声和雷声重合冲击着沈明的大脑神经

“地狱！这里根本就是地狱！”

沈明哭咽道，不远处几名医护人员，拿着担架慢悠悠的走来，他们其实早就看到训练场上的沈明，只不过想等沈明凉的差不多了，再过去救他，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们心中变态的快感

医务室里沈明静静地躺在洁白的床上，身上插满了针管，空气罩紧紧的扣在他的脸上，身旁几个戴着口罩的医生拿着手术刀慢悠悠的切开他的皮肉，整个过程都没有给沈明打上麻药，那样的痛觉甚至让人生不如死

洁白亮堂的医务室里

“不错不错，竟然还没有精神崩溃”

“嗯，看样子这小家伙挺能忍啊”

“软骨断裂，内脏移位，这个有点严重啊”

“小家伙，运气不错嘛，你竟然还能活下来”

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像街边唠嗑的大妈一样，将严肃的手术做成了切菜一般锋利的手术刀刺穿软骨，沈明瞳孔一缩，视线瞬间模糊，脑海里只剩下无尽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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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

沈明张开疲惫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灰白，他连忙艰难的撑起自己的身躯，仔细一看，四周都是医疗用具

他张开手感受那不太实际的真实感，手指上缠绕着厚厚的绷带断裂的骨头已经被接好，内脏等器官也都被移回了原位，加上被输入了N20药剂，能够暂时麻痹身上的疼痛，至少现在的沈明不像之前那样奄奄一息

“碰！”

沈明刚下床就直接摔倒在地上，他咬了咬牙，扶着病从强行站起，恒忆监管所里的医生都是世界上顶尖的好手，要不是都有着各自的变态心理，否则早就是闻名医学界的天才了

“你醒了！”

随着一道温和的女声传入沈明的耳朵中，沈明抬头一看，用手将身旁的医疗用具推开，发现旁边还有一张病床，一名留着短发，看起来很温柔的少女靠在病床上，手中还拿着一本淡蓝色的笔记本，她温柔地对沈明笑了笑

灿烂的阳光洒在沈明的脸上，沈明愣了愣，感觉一切都不现实，在这里这种笑容很奢侈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沈明发出嘶哑的声音，强撑着身体，看着眼前这个少女

“我叫宁怡燕”少女温和的看向沈明，轻声问道：“你叫什么？”

少女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轻轻的撬开了沈明的嘴，仿佛催眠一样

“沈明！”沈明轻声应道，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好像无意识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吱～～～

铁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名身穿白色大衣，带着白色口罩的医生缓缓走了进来，他惊异地看了看沈明，有些震惊的开口道

“你竟然能站起来了！”

“嗯？”

沈明和宁怡燕同时发出问号，似乎不会明白他在说什么

“沈明！立刻回到床上去，你现在的身体还未复原，就不要下床了！”医生突然像换了个人一般，对着沈明严肃的命令道

“是！”沈明下意识的开口道，对于命令的下达，他似乎不再抗拒，隐隐有接受的感觉，刚说完，他吃力的上了床

“沈明，从现在开始你将在这里休养一个月，等你养好身体后，就将接受更严格的训练，把这一个月里的训练都给补上！”医生严肃道，然后冷冷看向宁怡燕，冷声道：“这期间你也好好休养一下，但这里可保护不了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将手中的药丢在了宁怡燕的白床单上，然后缓缓走了出去，出去时顺便关上了铁门

宁怡燕小心翼翼地拿起床上的那瓶药，沈明偷偷瞄了一眼，那标签他熟悉的很，几乎是他来这之前一直在偷吃的药，也是他敢面对陌生的家人唯一的希望

他颤抖的捂了捂额头，闭上眼睛尽量使自己不去看看那瓶药，那瓶药曾经装着神明活着的希望，但现在对他来说却是毒药，那是一种抗抑郁的药，也是一种毒药，一旦沾上就会使人难以忘怀

“你为什么会被送到这里来？”

沈明尽可能的使自己平静下来，他慢慢的看向床上的温和的少女，心中闪过一丝希冀，似乎希望能得到回答

“其实我也不想来这里”宁怡燕似乎察觉到沈明的目光，连忙将药塞进被子里，然后保持虚假温和的微笑看向沈明

“那瓶药，我知道是什么”沈明静静地看着她，发出嘶哑的声音，让人感到十分的难受

“嗯？”

宁怡燕尽可能保持微笑，但她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一切，她在害怕！

沈明将身体靠在墙上，N20的药效还未过，所以现在他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但也只是现在，药效一过他将感觉到致命的疼痛

“那种药，我以前经常吃”沈明露出了一个比较难看的笑容，没办法谁让他的面容被教官摧残过呢

“你不会是在说笑吧？”宁怡燕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但还是温和的保持着微笑

“不，我没有骗你，我以前经常吃，不过后面戒了”沈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收起你的微笑吧，我知道，你的内心现在很痛苦”

“嗯”宁怡燕不再保持微笑，露出了她原本的样子，阳光似乎暗淡了下来，少女的脸上充满了阴郁，悲伤和压抑，很难想象她是怎么样装成一个很阳光的样子

“沈明，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戒掉的？”宁怡燕轻声说道，拿出了被窝里那瓶药，静默的看着它

“一个朋友帮我戒掉的…”沈明将头靠在墙上，闭上眼睛，轻描淡写的叙述着一个悲伤的故事：“不过后来他死了，内脏和心脏被人掏走，尸体被丢在浑浊的污水中，直到腐烂才被人发现。”

白净的医务室里，陷入了短暂的尴尬

………………

“那你一定很可惜吧！”宁怡燕静静的躺在床上，慢慢的抓起被子盖过脑袋

“不，没有什么不可惜的”沈明强笑道：“可惜的事情早已发生，谁也阻止不了，所以与其让自己的内心因此而陷入悲伤和痛苦，不如将他忘却，化为可有可无之事。或许那样、或许那一天会真正的能够理解。”

“逃避现实吗？可这样又有什么用？”被窝里传出宁怡燕微弱的声响，夹杂着些许哭泣的声音

“是啊！有什么用？但至少可以让自己现在好受一点吧”沈明无奈的说道

宁怡燕她不知道，沈明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因为那时的沈明真的就像一个乞丐一般感受着社会残酷，而那个朋友与其说是他的朋友，倒不如说是他的另一面。

当一个人真的卑微到了极度的低点，翻身的微小光若同样在他眼前遥不可及

………………………………………

在那一个月里，沈明与宁怡燕从原本陌生的关系逐渐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沈明也明白了宁怡燕被送到这里的真正理由。

父母因车祸而亡，而她唯一的这个弟弟也在那场车祸中成为了植物人，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原本还算富裕的家庭也因为高额医药费就此没落

但在此期间她的舅舅好心收养了他，并答应她支付弟弟的高额费用

那时宁怡燕以为舅舅就是这世界上唯一的救世主，在她绝望时将她拯救出来，可是日子慢慢变长，她也逐渐看透了人心，看懂了些许道理

“看起来长得和善之人他并不一定是好人！”

时间逐渐变得漫长，她所认识的舅舅也逐渐变了性格，在被收养的几个月后，几乎每一次她回家就会遭受毒打，那是舅舅醉酒后所发的火气

她的舅舅早年丢妻丧子，每次饮完酒后都会这样，她也就这样默默忍受着，她知道她必须忍受着，因为她还有个弟弟

然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几近崩溃，有一回她舅舅差点强暴了她，如果不是她及时反应过来，也许……

也正因为这样，她又遭到了家暴，时间一长她也就逐渐患上了抑郁症，而她的舅舅也将她们父母的遗产败光，慢慢的开始嫌弃这对姐弟

终于有一天她的舅舅受不了她的抑郁症将她送来这里，这也是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原因

“看样子，你过得也挺不好的”沈明无奈说着，将手指上的绷带解下露出里面新长出来的嫩肉

“你呢？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宁怡燕小声问道，现在的她也逐渐开朗起来

“我吗？”沈明有些自嘲的笑道，忽然他将目光投向了宁怡燕，说道：“我的故事很长，你真的要听吗？”

“嗯，你愿说我愿听！”宁怡燕温和的回答道

时光如梭，岁月无常，千秒之下，晨光希微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就如同知心朋友一般，相互叙述着自己的故事，就像两名同样身患绝症的患者相互珍惜着现在所拥有的时间

月光透过窗户淡淡洒在两人洁白的床单上，外面一片宁静，所有教学楼的灯光都已经关闭，这一切仿佛都陷入了沉睡，表面的平静并不能将暗地里汹涌澎湃的潮汐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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