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步 第九章：虎父犬子生祸端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江宁府素有六朝古都美誉，端的是景色优美，人杰地灵，却也铭刻着历代王侯将相显赫风流、无数落魄，便似那滚滚江水自上而下，川流不息，绝不停流！

暮春三月，江宁府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犹如睡眼惺忪的少女一般令人心动！

正值午时，街上行人熙来攘往，极为热闹！城南大街一座酒楼当街而立，金字招牌上写着“天香楼”三个大字，招牌已是年深月久，被烟熏得一团漆黑，三个金字却闪闪发光，阵阵酒香肉气从酒楼直喷出来，厨子刀杓声和跑堂的吆喝声响成一片。

天香楼二楼的临街角落方桌坐着一人，方面长身，胸宽膀粗，浓眉大眼，高鼻阔口，形貌威武，正是萧翊。

萧翊的桌上摆了一盆肥鸡，一盆煎肉，一大坛白酒。

小二给萧翊碗中倒满酒，自去招呼客人。萧翊眼望街心，慢慢的喝酒吃菜。

萧翊对面桌上坐了三人，左首主座上那人五短身材，胖乎乎的脸上总是笑容可掬。下首相陪的显是兄弟二人，身材瘦削，五十来岁模样。

三人桌上菜肴甚是丰盛：四个冷盘，更有四个热菜：一盘油焖大虾、一盘焖羊肉、一盘炖野味、一盆肥鸡，四色果蔬，三壶酒。

酒过三巡，年长的问那胖子道：“钱兄远来江宁，可是应牡丹山庄林掌门之邀而来？”

胖子笑道：“钱仁一身铜臭，若非林掌门邀约，只怕也不会放下益州俗务远来江宁和二位马兄在此痛痛快快地喝酒了。”

胖子钱仁正是益州的一位大商家，江湖人称“一本万利”。兄弟二人是江宁府的士绅，江湖上有些名气。年长的唤做“入云箭”马云龙，弟弟唤做“平地雷”马云飞。

马云龙喝了杯酒道：“钱兄，牡丹山庄富可敌国，纵横南北。江湖中人都知道江宁府一半的店铺都归牡丹山庄所有，名下产业、营生更是遍布中原。”

“牡丹山庄掌门林近台生性豪爽，仗义疏财，更是结交武林各大门派，知交好友遍布天下。林掌门修习家传神功绕指柔大擒拿手，武功卓绝，威震武林。”

“牡丹山庄门下弟子众多，高手如云，林掌门四个师弟路夏古阴江湖人称江宁四杰，个个身手不凡！只是此次之事却是棘手得很，牡丹山庄与武林第一大帮丐帮结下梁子意欲邀请武林同道前来助拳化解。”

“钱兄南来江宁为林掌门助威只怕势成骑虎。钱兄向来做生意是一本万利，这次只怕要亏本！”

钱仁笑道：“马兄，做生意向来有赚有赔，哪有只赚不赔的买卖？有些生意赔掉底裤也是要做的！”

马云龙见钱仁说的豪爽，竖起大拇指，赞道：“钱兄是个仗义的汉子，不枉我兄弟二人与钱兄做个知己。此番虽然形势险恶，我兄弟二人必不会临阵退缩。只不过丐帮近年来好生兴旺，威名日盛。此次只怕难以善罢甘休！”

钱仁点头道：“丐帮两年前遭逢重大变故，帮主萧翊被人逐出丐帮，更有包藏祸心之人将帮主之位传于楚源政，妄想与少林一争高下。”

“少林一役，丐帮惨败，天下英雄面前丢尽颜面。不想传功、执法二位长老慧眼识人，于丐帮内斗之时立雷震宇为帮主。雷震宇天纵奇才，修习丐帮绝学龙吟诀、亢龙掌，内解纷争，外抗强敌，这三年来将丐帮整顿的兴隆之极！”

萧翊听钱仁说起丐帮选立帮主之事，面上不自禁的露出笑容，暗道：“当日令狐竣在无锡自尽，丐帮诸长老一致推举雷震宇为帮主，凌师兄与豫州四大舵主也无异议。雷震宇虽百般推辞，怎奈传功长老乃是四朝元老，一言而决，雷震宇终于依二位长老之意继立丐帮帮主之位。”

钱仁接着道：“雷震宇世居常州。其父雷战乃是天雷门掌门，膝下二子。雷震宇便是家中长子，自幼聪慧好学，胸有大志，修习家传武功天雷掌，二十岁时便在武林闯下震天铁掌的名号。”

“此后散尽家财，投入丐帮，一心报效大宋朝廷。雷震宇在丐帮奋发图强，刚正严明，颇得丐帮汪鉴通帮主赏识，一直做到丐帮常州舵主之职。常州乃是江南鱼米之乡，古有常州熟，天下足之说，是以丐帮常州分舵主掌丐帮钱粮，诸般营生，统管账目。”

“雷震宇在任常州舵主之时，始终尽心竭力，不存半点私心，不参于丐帮内斗，把这天下第一大帮钱粮账目打理得井井有条，毫厘不差，使帮主诸人行侠仗义，保家卫国绝无后顾之忧。丐帮中人自是人人称赞！”

萧翊暗道：“丐帮先辈遗训，净衣派弟子不得出任帮主之职便是因为净衣派弟子主掌丐帮钱粮命门，污衣派弟子主掌攻伐生杀大权，这两项安身立命的法门不可执于一派之手。先辈遗训不无道理，只是雷震宇光明坦荡，刚正严明，出任帮主未尝不可！”

钱仁道：“雷震宇自丐帮危难之机接掌丐帮以来，励精图治，整顿帮规，内解纷争，外抗强敌。经历无数风浪，历经无数恶战，始终尽心竭力，不存半点私心，将丐帮打理得兴隆昌盛。现下丐帮在武林中确实是声望犹胜以前，已有与少林分庭抗礼之势！”

马云飞见他们说的高兴，说道：“丐帮长老慧眼识英雄，立雷震宇为帮主，实是一段武林佳话！钱兄远在益州居然说的头头是道，想必此事流传甚广。”

钱仁笑道：“丐帮有位如此英雄了得的帮主自然兴高采烈，势必四处宣扬称赞，钱仁自是略知一二。只是牡丹山庄和丐帮如何交恶却是不知了，马兄说来听听。”

马云龙道：“此事我倒略知大概。牡丹山庄林掌门青年行走江湖之时结识了御风仙子姚楚楚姑娘。二人相互仰慕，终于结成夫妻。他二人一个世家公子，一个武林四大美女之首，确是珠联璧合，羡煞旁人！”

“只是世事多变，祸福难料，林夫人产下长子林映阳，次子林映日之后，在生产三小姐之时却逢上难产，虽然保住了三小姐，这林夫人却香消玉殒。林掌门为了此事极为伤心，十几年来并未再娶。历年来林掌门三个子女当中最疼爱的便是三小姐林映雪，想是因为她自出生便没有了娘亲之故。”

“林映雪虽是林掌门掌上明珠，万人宠爱，却也是位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小美人儿。据说林掌门五年前娶了个二夫人，还是林映雪极力劝说父亲，林掌门这才娶了江宁府大美人为二夫人。”

钱仁见他说些牡丹山庄的家事，知道牡丹山庄与丐帮交恶必是与林映雪有关。果然听马云龙道：“林三小姐乖巧明事，不想在一月前失手打伤雷震宇的三公子雷俊。丐帮虽不乏国医圣手，可终于回天无力，雷俊最后还是死了。试想丐帮岂能善罢甘休？”

钱仁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皱眉道：“他二人一个是丐帮帮主公子，一个是牡丹山庄掌门小姐，素无瓜葛，也无交恶，怎地动起手来了？”

马云龙轻轻叹道：“雷帮主膝下三子，长子雷鸣，精明能干，在丐帮临安分舵任职，有乃父之风。次子雷亮聪颖好学，在丐帮常州分舵任职，办事干练，常立大功。三子便是这雷俊，这小子文也不行，武也不行，仗着丐帮之势吃喝玩乐，在武林中是一位出名的公子哥儿。雷帮主虽有心管教，可丐帮数万兄弟，帮务繁忙，便是管教也就狠狠揍他一顿，又济得甚么事了？”

马云龙喝了杯酒，接着道：“也是合当有事，丐帮无锡分舵与牡丹山庄无锡堂口因为营生的事情起了争执。双方斗了几场，互有损伤。江湖上争执斗殴在所难免，原也没什么大事。”

“双方谈判了几次，已有了解决办法。便是牡丹山庄在无锡城中状元坊摆一场和头酒，大家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场酒，就万事大吉。只是雷俊恰巧在无锡。他生性贪玩知道这件事情自然代表丐帮应邀赴约，更巧的是林映雪也身在无锡，当晚她女扮男装去做了东道主。”

“雷俊是脂粉堆里待惯的人，林映雪女扮男装他一眼就瞧出来了，几杯酒下肚，言语有些不清不楚。林映雪是何等样人？身边的人都当她如珠如宝，如何受到这般屈辱？二人动起手来，不料这雷俊竟被林映雪失手打伤，终于伤重不治，竟一命归西。”

钱仁听完事情始末，喝了杯酒，喝得有点急了，连声咳嗽，说道：“这笔帐可不好算，雷俊虽然出口轻薄，林映雪却也不能把他打死，江湖第一大帮与江宁首富斗将起来，不能善罢甘休！”

马云龙道：“江南名宿赤面佛高离高老爷子已于半月前来到牡丹山庄。高老爷子已有八十高龄，但他老人家古道热肠，在武林排解纷争最是公道，武林中人无不称扬。”

“少林玄清大师也与半月前来到牡丹山庄，玄清大师是少林戒律院首座玄法大师的师弟。少林寺戒律院八大高僧威名播于武林，江湖宵小闻风而逃！此次有他二人出面调停，倒不至于斗个你死我活！”

钱仁笑道：“如此甚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只是丐帮近年来威名日盛，这个结只怕不好解开。”

马云龙道：“后天三月二十八日便是牡丹山庄大开宴席，宴请江湖同道与丐帮，到时便知究竟。”

萧翊在旁听完三人说这丐帮与牡丹山庄交恶的始末，起身抱拳行礼：“三位兄台，在下朱重九，有一事相商，不知可否？”

三人见萧翊英气勃勃，威风凛凛，却素未谋面，并不相识。

萧翊虽是名满天下，却也并非人人识得。何况武林中人都道他两年前在雁门关自尽，自不会想到萧翊尚在人世。

这两年来萧翊行走江湖并不言自己真实姓名，而是自称“朱重九”。“朱”便是心中常常想起的朱敏，“重”便是重生之意，“九”却是生平最喜的杯中物了。

钱仁笑道：“朱兄客气，既有事相商，便请移步同饮一杯，如何？”

萧翊微笑答道：“如此甚好！”钱仁吩咐小二准备杯筷，四人一边说话，一边喝酒。

三月二十八日，正是牡丹山庄大宴宾客之日。这一天牡丹山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刚到午时，便排下宴席来，满满坐了五十余桌，正中主席主座坐的是高离高老爷子。座上相陪的是少林玄清大师，丐帮帮主雷震宇，牡丹山庄掌门林近台，丐帮金长老，八卦门掌门江入云，江宁四杰中路春雨、夏疾风。

丐帮帮众做了八席。丐帮帮规虽是饮宴会客之时不设桌椅俱席地而坐，只是此次之事非比寻常，却也听从东道主安排坐于席间。行走江湖自不可墨守陈规，原也没什么大事。

余下四十余席便是牡丹山庄所邀江湖同道，牡丹山庄每一席俱都安排人作陪，宾客虽是众多，安排得却井然有序。

林近台端起酒碗，朗声说道：“诸位英雄为林某一事不辞辛劳远道而来，林某不胜感激，此番酒微菜薄，不成敬意，便请满饮此杯！”言罢，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群雄轰然叫好，纷纷举起酒碗相互敬酒。

酒过三巡，高离起身说道：“诸位英雄，听我一言。”

群雄见高离发声，知是言及今日正事，便不再言语。一时之间，厅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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