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步 第七章：破釜沉舟图霸业

文景良乍觉寒风袭体，吃了一惊：“这厮的阳刚内力，怎地陡然变了？”

忙凝全力招架，猛地里肩头“缺盆穴”上微微一寒，便如碰上了一片雪花，跟着小腹“天枢穴”、大腿“伏兔穴”、上臂“天泉穴”三处也觉凉飕飕地，极不舒畅。

文景良加催掌力抵挡，忽然间后颈“天柱穴”、背心“神道穴”、后腰“志室穴”三处也是微微一凉，心下骇然，似这般情形自他与人交手时绝无仅有。

原来这酒水化成的冰片中附有蔡涵的内力，寒冰入体，随即化去，内力却留在他的穴道经脉之中。

文景良手忙脚乱，不断在怀中掏模，一口气服了七八颗辟毒丹药，通了五六次内息，穴道中的麻痒却只有更加厉害。

文景良神功惊人，苦苦撑持，脚步踉跄，便如喝醉了酒一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手乱舞，情状可怖已极。

蔡涵喝道：“文先生，你只消说出受何人指使潜入丐帮，是何居心，我便解了你身上夺魂引！”

他心地善良，眼见文景良相貌俊美，举止优雅，身中“夺魂引”之后形若癫狂，便即出言安抚。

文景良手舞足蹈，大呼小叫。突地跪在地上，以头驻地，一动不动。

蔡涵吃了一惊，上前托起文景良面庞，见他嘴角流出黑血，显是服毒自尽，不自禁的心中惆怅，叹口气呆立当地。

蔡涵自来慈悲心肠，绝无杀害文景良之意，不料他身中“夺魂引”之后便即咬破牙间毒药自尽。文景良虽非蔡涵所杀，却也因他而死。

萧翊眼见文景良自尽，心中不禁怅然若失，苦笑一下，寻思：“丐帮经此奇变，势必齐心协力振兴武林第一大帮。王爷既然有意图谋丐帮，自会染指武林各大门派，时日一久，定会露出马脚！”

***

其时正值初冬十月，适逢耶律洪基兴兵南下，傍晚时分。通往嵩岳县的官道上疾驰过来一匹白?马，马上乘客一袭青衫，容貌英俊，头上戴着斗笠，正是姑苏麒麟堡少主慕容琪。

慕容琪骑术精湛，纵马疾奔。此时天色渐晚，北风刮得更疾，慕容琪远远看见城楼上“嵩岳县”三字，面上不自禁的露出笑容，心中暗道：“爹爹与我约定明日夜间在此地相会，不想我今日便已到了，想?来?我如此?心?急?便是??为了?面?见?爹爹?相商?复?国?要?事?！”

慕容琪打马进城。这嵩岳县虽是名动天下的少林寺所在，却并不甚大。慕容琪此次远来嵩岳面见慕容龙渊事关重大，不想为人所知，是以找了个并不宽敞的客栈住下，白天只是在客栈中盘桓并不远行，只等到夜半赴约。

到得夜半二更时分，慕容琪结束停当，黑巾蒙面，偷偷出了客栈，抬头辩明方向，施展轻功往城西而去。他日间已从小二口中问明夜间所去之地的所在。

慕容琪施展轻功，过不多时，便到了城西黄土坡。此地虽名为黄土坡，却是一片密林，甚是隐蔽险恶，寻常之人绝不会夜间到得此地。

慕容琪负手立在树下，见月亮悬在半空，四下黑沉沉的，远处坟地中磷火抖动，在林间小径草丛滚来滚去。

他抬头仰望稀淡星辰，心想：“爹爹为势所逼，在少林做了和尚，可委屈他了！爹爹一世英雄，纵横天下，不想到头来只是躲在少林诵经念佛。我身为人子，却未能救父亲脱难，真是愧对爹爹！”

转念又想：“日前爹爹曾有密信于我，让我在人前装疯扮傻，行事荒诞。如此?一?来?武林?中人俱都以为姑苏?麒麟?堡?少?主?慕容琪为了复国一事，终于走火入魔，患了失心疯病，自然?个个?拍手?称?快?。”

“只不过?诸人嘲笑的慕容琪并非本尊，却?是麒麟堡精心寻觅相貌身材与我相似之人。此人被我震伤心脉，痴痴呆呆，武林?同?道怎能瞧出破绽？”

“爹爹?一番精心安排，不要说是武林同道，便是我?贴?身?丫鬟?阿青也不会知道这个疯公子已经不是慕容琪了！爹爹这偷天换日的计策果然高明，到时我再图谋复国之事便隐蔽了许多！”

想到此处不禁有些得意，又想：“复国之事，困难重重，却又谈何容易！”

慕容琪思绪万千，忽听得风声“呼呼”，眼见前面大树上如飞鸟般跃下一个人来。此人一身灰袍，身材瘦削，面容清癯，双目如电，却是一个年老的僧人，正是在少室山皈依佛门的慕容龙渊。

慕容琪见到慕容龙渊现身，不觉心中狂喜，扯下面上黑巾，上前拜到在地，口中说道：“爹爹，孩儿拜见爹爹！”

慕容龙渊一抬手，道：“好孩儿，起来说话！”眼见慕容琪神态儒雅，面上神情坚毅果敢，心中高兴，开口道：“孩儿，这些日子不见，你着实进步不少！”

慕容琪出身名门，风流倜傥?，武功?卓?绝?，乃是?武林?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江湖上无人不知麒麟堂慕容琪，心中自是极为自负，行走江湖之际行为举止不免骄狂。只是江湖上行走日久，始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行事自是小心谨慎，不敢出半点差错，神情自然干练不少。

慕容龙渊接着说道：“孩儿，你心中定有许多谜团未解，为父今日便给你说个明白！”

慕容龙渊接着说道：“当年你祖父敏而好学，颖悟绝伦，修习家传武功，一心光大我慕容氏门楣，乃是当世无双的武学高手，更是结交天下英雄，行侠江湖。但凡江湖中人提起慕容旦此人，无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真英雄，好汉子’！”

“可是你祖父正值盛年便驾鹤西去，你道是什么缘故？只因我慕容氏后人俱身负兴复大燕使命，无时不思逐鹿中原。你祖父武功名望在江湖皆属顶流，可是复国之事千难万难，历年来并无建树，是以你祖父常自郁郁不欢，终至英年早逝。”

慕容琪听慕容龙渊说起昔日先祖之事，更是留神倾听。

慕容龙渊接着道：“料理完你祖父后事，我时常在想：终其一生，我武功名望也只能比肩先父，便是有朝一日我武功名望盖过先父，于我慕容氏复国之事又有何益？他日我若做了武林盟主，便能号令天下群雄为我慕容氏效力，造当今朝廷的反，复我慕容氏的大燕吗？”

慕容琪虽行走江湖日久，与此节却从未深思，听慕容龙渊说起，顿时只觉全身发冷。

只听慕容龙渊接着道：“细细推敲之下，确是绝?无?可?能之事。武林?群豪过的虽是刀头舔血的日子，终归是为了争名夺利，称霸一方。造反却是株连九族的重罪，若是事情暴露，势必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再者穷文富武，武林?中各大门派无一不是良田千亩，店铺百间，个个俱有大富大贵，如要起兵造反，岂不是造自己的反？”

这一番话只说得慕容琪浑身汗如雨下，他生于慕容世家，一出生便背负兴复大燕的使命。至于如何兴复大燕，逐鹿中原，心里却全无头绪，只是在江湖上结交天下英雄，于此间利害并无细细深思，慕容龙渊的一番话直如惊雷，让他战栗不已！

慕容龙渊着说道：“为父自幼修习家传武功，熟读历代史书，尤喜春秋三国，知悉但凡逐鹿中原的英豪，无一不是兵强马壮，粮草丰足。只是要做到这兵强马壮，粮草丰足，终是离不开钱粮二字！”

“只要战火一起，招兵买马须有钱粮。昔日魏武皇帝曹操雄才大略，马上取天下，何等英雄，尚且掘先人之陵墓已资军饷！而我慕容氏兴复大燕，逐鹿中原，须有这源源不绝生财之道！只是想要这源源不绝生财之道，却又谈何容易？”

“我慕容氏武林世家，名门正派，在江湖苦心经营数百年，名下资产也不过区区。若以旁门左道手段去窃取钱财，终究会成为天下英雄的对头，想来这慕容氏的名头对兴复大燕并无益处！”

慕容琪连连点头，却不打断慕容龙渊话头。慕容龙渊接着道：“为父思量良久，终于想到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布局假死掩天下人的耳目，然后以非常手段窃取钱财！”

慕容龙?渊?说到此处，看一眼慕容琪?，见他留神倾听，微微笑道：“孩儿，为父虽想假死瞒过天下英雄，只是如何假死，却也甚是为难。须知为父其时正值盛年，且武功高强，若是就此不明不白的死了，必会引起他人猜忌，被人瞧出端倪，势必前功尽弃！”

慕容龙渊话锋一转，说道：“孩儿，少林派号称中原武林泰山北斗，寺中有七十二般绝技，领袖中原武林。”

“其实少林派与朝廷也大有干系！武林中曾有这样一个典故，昔年唐太宗皇帝酒酣后言道：今朕登大宝，皆凌烟阁诸君之功也！然少林高僧劳苦功高，不可不察也！少林派虽不受官位，但对朝廷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少林派虽不在朝堂，然保家卫国却不亚于一支精锐之师，实乃朕之布衣禁卫军！”

“孩儿，你现下知道少林派在朝廷中的地位了罢？是以自唐开国至大宋以来，少林派领袖中原武林，维护江湖正义，实则也是为朝廷翦除怀有异心江湖人士！”

慕容龙渊说到此处，语气变得怨毒起来：“孩儿，这少林派始终是我慕容氏的大敌！为父时时刻刻便是算计如何对付少林派。”

“其时我正要设局假死一事，适逢?大?辽?国?舅?萧?天?佐?率领?门?人?家仆?前来?中原?拜见?恩师?燕?煌?，于是趁势编排了一个谎言声称?萧?天佐?偕?大?辽?武?学?高手?南?下中原?便是?袭击?少林?寺?，摧毁?中原?武林?重?镇?。少林方?丈?玄?智闻听?此?迅?遂?偕中原武人于?雁门关?劫杀?萧?天?佐?一?行?。萧天佐妇人之仁，好大喜功?，依仗自己是大辽国舅，常自上谏辽帝耶律洪基不举刀兵，正是自寻死路，为父自要让他全家死尽死绝！”

慕容琪点头道：“原来爹爹当日在少室山所说皆是虚言。”

慕容龙渊笑道：“孩儿，兵不厌诈，大敌当前，岂可尽言。为父当日之言便是遮掩这二十余年来的一番作为！”言罢，得意大笑！

慕容龙渊接着道：“果然如为父所料，雁门关一役，血流成河，死伤者众多，萧天?佐?之?妻?，其?子?萧?飒??皆?死?于?非命，萧?天佐?侥幸?逃脱。”

“我听闻此迅，心中自是高兴，却扮作特别内疚，如同做了平生最大的错事一般，远赴少林负荆请罪，声称听人妄言，至惨事发生，情愿以死谢罪！少林方?丈玄?智?慈悲为怀，菩萨心肠，说道：施主心念大宋安危，听信他人谗言，虽是犯了失察之罪，然罪不至死！为父自然顺水推舟，返回姑苏。”

“此后为父便扮作悔恨交加，生无可恋之态。如此过得数年，为父觉得时机一到，便布置了假死一事！孩儿，你须记得当日你尚年幼为父归天之日，少林僧人来慕容府中吊丧的事吧？少林僧人名为吊丧，实则前来查探为父之死有无玄机。”

“哼，须知此事乃是为父一生中最大的机密，又岂能让这些僧人瞧出破绽？在为父精心布置之下，整件事天衣无缝，我慕容氏兴复之事总算迎来转机！”

慕容琪只听得如醉如痴，心中只是佩服父亲的心机，连连点头，却不说话。

只听慕容龙渊接着说道：“为父待假死一事过得半年，便以方非凡的化名加入摩尼教。相传摩尼教发源于波斯古国，由传教士传入中土，教众俱是些贫苦百姓，不食荤腥，侍奉魔王，虽和江湖人士一般无二，却又有所不同。”

“教中之人虽身有武功，武功卓绝者却不甚多。为父看中的便是摩尼教人数众多，且忠于教主。他日我慕容氏若在中原起兵，这万千教众正是我攻城掠地的死士！”

慕容龙渊抬头仰望稀淡星辰，缓缓的道：“想要摩尼教成为我慕容氏复国重器，却也不易！为父在教中一待十年，方由一名普通教众升至副教主一职，个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慕容琪自然知道慕容龙渊这十年定是历经无数艰难困苦，耗尽无数心血方才做到摩尼教副教主一职，心中对父亲更是钦佩仰慕！

慕容龙渊接着道：“为父知晓慕容氏在五代末年，先祖慕容震天聪慧绝顶，武学通神，乃是当世无双的高手宗师。”

“先祖慕容震?天袍弟慕容震南武功虽不在兄长之下，只是生性淡泊，武林中却未闻其名。其时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中原，本是我慕容氏复国良机。只是他兄弟二人醉心武学，为在武学上一分高下，中秋当日二人约定寒山寺切磋武功，慕容震南不敌落败，一气之下远赴西域，再也不踏入中原一步。”

“想我慕容氏志在四海，谋取的是这天下锦绣河山。他二人为在武功上一争高下，至兄弟反目，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我慕容氏在武林中安身立命只不过权宜之策，只要时机一到便揭竿而起。岂不闻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攻城掠地仗的是人多势众，势单力薄终是徒劳无功。”

“是以历?年?来为父一直着人探寻慕容震南后人的下落，终于让我知道了他们的讯息。原来慕容震南后人唤做慕容龙霄，与我年岁相仿，膝下三子，长子慕容兴，次子慕容平，三子慕容光。”

“为父得知这一讯息，自是远赴西域，面见慕容龙霄，恳请他回归中原，与我联手共谋兴复故国大业。你叔父慕容龙霄和我一见如故，我与他联床夜话共商这复国之事。想不到的是慕容龙霄与我见解一致，自是答允与我共返中原，同谋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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