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步 第四十九章：位极人臣负苍生

过得良久，玉树真人叹口气道：“清风，我二人远道而来便在大理小住几日。升泰公务繁忙，自不可前去滋扰。”

清风答应一声，二人催马前行。行得半个时辰，便进得城来。

却见大理城内人烟稠密，大街上青石平铺，市肆繁华。

过得几条街道，眼前笔直一条大石路，大路尽头耸立一座“清远居”酒楼。

玉树真人前来大理本欲与高升泰一叙师徒之情，然而身在其中却平添一丝凄凉，竟是不愿去见爱徒，信步进了“清远居”，点了几个小菜，准备小饮一杯。

酒入愁肠，更添忧愁。突听临座有人道：“当今皇帝昏庸无能，宠信奸臣高升泰。高升泰这狗贼仗着皇帝恩宠，屈杀大臣，残害百姓，祸国殃民，当真人人得而诛之。”

另一个人道：“蔡佑谅大人心系黎民百姓，严明公正，却让高升泰逼死狱中，子女流落丽春院，一代贤臣竟落得如斯下场。杨大哥，你说这世上还有天理么？”

玉树真人听人说起爱徒高升泰，留神倾听。

又有一人小声道：“张兄弟，杨大哥，咱们纵然心中不忿，也不可如此公然说高升泰的坏话。高升泰的耳目遍布大理，咱们这番话若是听进他的耳中定会要了你我的性命！”

姓张的道：“李大哥说的是，小弟太过莽撞。高升泰这厮卑鄙无耻，伤天害理，便是镇南王都拿他无可奈何，咱们又能怎地？”

姓杨的道：“张兄弟言之有理，大家伙儿拿高升泰无可奈何，只想筹些银两资助蔡大人公子小姐逃离丽春院，可高升泰存心要蔡公子蔡小姐做一世的龟奴姑娘，大家伙儿的银两最后还是落到他手里。”

姓李的道：“哎，蔡大人的小姐蔡瑚不堪凌辱，前几天在丽春院上吊自尽，便是有银两也是枉然！”

姓张的道：“可怜蔡夫人得知爱女身故，也投河自尽，蔡公子现下孤身一人在丽春院做个龟奴，真是凄惨。”

姓杨的道：“这个蔡公子当真迂腐得可以，身遭如此重大变故却仍是苦读诗书，不眠不休，现下这般境地便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又有什么用了？”

姓李的叹口气道：“现下也只有神仙来搭救蔡公子逃离牢笼了……”

三人低声议论蔡佑谅被高升泰陷害一事，玉树真人内力精湛一一听入耳中，寻思：“升泰行事不择手段，我岂可坐视不理，又岂是为师为道？”

激愤之下，起身算了酒钱，携了清风信步而行，于路所闻俱是高升泰逼蔡佑谅狱中自尽，蔡瑚不堪凌辱上吊自寻短见，蔡夫人投河而亡之惨事。

玉树真人耳闻大理百姓于高升泰恶行骂不绝口，心生愧疚，与清风寻一客栈住下，待得红日西坠孤身出了客房，径往善阐侯府邸而来。

一路缓行，夕阳余晖映面，清风徐来，玉树真人心情却甚是沉重。

历年来，他不问世事，风花雪月，琴棋书画，宛若置身世外，直到被黄雍激得远离琼花岛，继而在大理一番见闻，始觉自己身为一派掌门德行不足以服众，心中突觉有负先师所托，愧疚良多。

行不多时，已至善阐侯府邸。玉树真人听府中乐声隐隐，笑语欢歌，正待飞身入府，突地府门大开，抢出一个人来，正是薛春秋。

薛春秋快步如飞奔至玉树真人面前，躬身行礼，道：“师父知道师祖远道而来，特命弟子前来迎接！”

玉树真人大吃一惊，心道：“本派大周天神功乃是道家无上内功心法，与紫鹤山庄纯阳神功齐驾并驱。大周天神功大成可易筋洗髓，内力自生，无穷无尽，自动护体，成金刚不坏之身。”

“十年前我大周天神功便已大成，何以薛春秋藏身门后我并无察觉？”

心念电转，寻思：“自是因为升泰知我身在大理，夜访善阐侯府，是以命薛春秋藏身门后，府中高台暗哨发现我的踪迹便传出讯息于薛春秋。”

“升泰为何知道我身在大理？自是因为升泰在琼花岛伏有耳目之故！”

心中失落已极，笑道：“善阐侯如此大礼，本座愧不敢当！”

心道：“一直以来升泰在我面前装得勤勉忠厚，侠义无双，实是用心良苦，便是图谋本派掌门一位！”

便在此时，耳听府中有十人齐步奔出，有人高声笑道：“弟子俗务缠身未曾拜会恩师，劳动恩师仙驾亲临，罪该万死！”

说话声中，却见高升泰健步如飞，身后跟着九名老僧，正是日前随同薛春秋的大理天龙寺九大护国神僧。

薛春秋闪过一旁，垂手而立。高升泰到得玉树真人两丈距离便即止步，躬身行礼，九僧将高升泰护住。

玉树真人见高升泰一袭黄袍，头戴王冠，剑眉星目，英气逼人，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过，本欲进府一叙师徒之情，此刻竟是不愿入府，淡淡笑道：“为师闲云野鹤，不敢劳善阐侯圣驾，有一句话为师说完便去！”

高升泰微笑道：“请恩师赐教！”却也不开口请玉树真人入府。

玉树真人道：“蔡佑谅大人忠正严明，有功于社稷，升泰何不恕蔡大人之罪，千古流芳？”

高升泰道：“恩师有命，弟子岂敢不从？只是弟子有一事相求，请恩师成全！”

玉树真人微笑道：“你想让为师将天山派掌门人传授于你，你便恕了蔡大人的罪过？”

高升泰仰面大笑，道：“不错，恩师果然神目如炬！”

玉树真人冷笑道：“若是为师不答允你便如何？”

高升泰面色一变，转瞬凝定如初，微笑道：“本王受当今皇帝所托，心系万民，日理万机，这天山派掌门一位怎能胜任？请恩师入府奉茶！”

玉树真人道：“怎敢劳善阐侯圣驾，为师这便告辞！”转身欲行。

九僧疾忙散开，将玉树真人团团围住。高升泰笑道：“素闻恩师神功震古烁今，冠绝天下。今日本王特命天龙寺护国九大神僧领教恩师的神功妙法！”

玉树真人心道：“大理天龙寺内功心法独步武林，培元神拳精妙绝伦，九大护国神僧更是天龙中的高手宗师。大理天龙寺的一生九九，九九归一，诛仙大阵无上神通，又有升泰在旁窥伺，怎可贸然而战？”

只是眼前形势避无可避，微笑道：“请神僧赐教！”

九僧见这玉树真人身形魁伟，须长三尺，没一根斑白，脸如冠玉，更无半丝皱纹，年纪显然已经不小，却仍神采飞扬，风度闲雅，一袭青袍，犹似天仙一般，心生敬仰，齐颂佛号，道声：“真人，得罪！”

语声未了，已有三僧同时出手，六拳猛挥，骤然间击出，其迅如电。

玉树真人振衣而起，双掌隐于袖中，“啪啪啪”，连响三声，一股淳柔似棉，韧胜蒲苇的掌力将六拳荡开，余劲卷带，反击而回。

三僧这一招只是试敌深浅，所使不过七成力道，一旦察知对手功力深浅，立时便可化虚为实，生出制敌之术。

但玉树真人修为精湛，虚实一瞧即辨，大周天神功隔空而发，六拳回弹，力道竟不稍减。

三僧大惊之下，内劲急催，勉强止住返击之势。

一僧喝道：“真人，如此了得！再接我师兄弟几招。”

三僧心意合一，六拳齐出，一左二右，分袭玉树真人胸腹，快狠无伦。

玉树真人也暗赞三僧功力浑厚，这六拳来的无声无息，不露锋芒，偏又势道凌厉，足见武功已达神而明之的境界，不敢大意，双手牵引，一拉一拨，卸去了三僧的攻势。

两招之间，玉树真人已知三僧中其中一僧武功略逊，身形流转，倏忽已近其身，挥掌斜拍而至。

三僧结成交叉阵网，一损俱损，另外二僧恐他有失，无暇细想，手腕一翻，变成爪形，抓向玉树真人背心，要迫他回招自救。

功力稍逊那僧唤作本尘，眼见玉树真人掌到，避无可避，左手蓄劲，还了一招培元拳。

二人拳掌相交，本尘只觉着力处空空如也，心中大骇，拳势不由自主的一偏，恰好打在自己右臂，“砰”的一声，痛入骨髓。

玉树真人数十年修为，罡气随心，运转如意，这招“瑞雪呈祥”蕴于天山融雪掌之中，借力拨送，妙到巅毫，饶是本尘见识超卓，却也不明其理，一招便为所趁。

玉树真人挫敌只在瞬息，与此同时，双爪齐近，他更不转身，听风辨形，平移数尺，二僧双爪齐齐落空。

其余六僧见他功力深湛至斯，无不骇然。

三僧齐颂佛号，六拳齐挥，盘旋飞舞，飘忽不定，刚猛已极。

玉树真人见招拆招，顺势游走，攻则如行云流水，守则如封似闭。

三僧六拳夭矫恣纵，变幻莫测，玉树真人脚踏七星，直似闲庭信步，潇洒已极。

“一生九九，九九归一，诛仙大阵”本是佛力伏魔的精妙大法，专擅慑人心智，交手时灵动幻变，辅以霹雳之威，定力不足者一旦陷入，心魔渐生，极易命丧拳下。

但玉树真人修为已臻天人化境，胸怀空明，名利万物皆不萦于怀，这诛仙大阵的厉害法门于他全然无效。

在旁观战六僧眼见三僧渐渐不敌玉树真人，齐颂佛号，加入战圈。

“一生九九，九九归一，诛仙大阵”以《金刚经》为最高旨义，最后要达“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的境界，于人我之分、生死之别，数目之别尽皆视作空幻。

九僧数年结阵对敌，心意相通，一僧招数中露出破绽空隙，其余八僧立即予以弥补。

只是九僧修为虽高，一到出手，总去不了克敌制胜的念头，虽已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人我之分却无法泯灭，因此这“诛仙大阵”的威力还不能练到极致，为高升泰所破。

高升泰破阵之后便处死了其中与己不睦的四僧，重新换上自己的心腹，再日以继夜地苦练阵法，此时的诛仙大阵威力比之从前更加强大。

斗到百余招上，玉树真人偶然瞥见高升泰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相斗，面露幸灾乐祸之色，心想：“升泰悟性极高，大周天神功已然大成，却惑于权利富贵，怎能领会本派的神功妙法？”

一念之此，胸中一阵酸楚，蓦地里一声清啸：“升泰看好了，这便是本派非掌门不传的“开天辟地，独步寰宇，至尊长春”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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