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步 第三十四章：盗铃掩耳孤一掷

次日清晨，萧翊早早起床与种无忌、郭行云诸人作别。

林映雪见吕存秀一改往日愁颜，容光焕发，便似出水芙蓉，心中暗暗称奇。

萧翊一行三人出了种府，取道向南，径往江宁府而去。

三人一路缓缓行来，恰如游山玩水一般，实是游目畅怀。这一日到了江宁牡丹山庄林府。

林府门房眼见三小姐离家多日归来，不禁惊喜莫名，赶紧入府禀报。

林映雪不待林近台出府迎接，拉着袁羽裳快步入府。萧翊面带微笑紧随其后。

过不多时，三人到得厅前。却见林近台携着二夫人站在厅前相迎。

萧翊、袁羽裳二人快步上前，与林近台、林二夫人见礼。

林映雪格格娇笑：“爹、二娘，我在京城给你们购置了好些稀罕的物事，便是珍宝斋的玉马，百花坊的胭脂水粉、香囊，可费了好些子功夫。”

她离家数月，此刻身在爹娘身侧心中实是欢喜无限，兴高采烈。

林近台面色凝重，眼见爱女无恙归来，不禁莞尔，道：“小孩子家便贪图这些没用的物事。贵客远来，还不请进奉茶！”

萧翊见林近台面上隐隐有忧伤之色，心中一动，暗道：“路春雨、夏疾风二人向来侍奉林掌门左右，却为何今日路夏二人不在此间？”

只听林映雪道：“朱大哥心胸坦荡，可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羽裳与我情同姐妹，又打什么紧了？”

游目四顾，奇道：“路师叔与夏师叔便如爹的影子一般无二，怎地今日二人皆不见人影？大哥、二哥呢？怎地不来迎接我了？亏我想着给他们买了好多稀奇的物事。”

林近台哼了一声，道：“爹爹吩咐他们出门办事，未在府内，有什么稀奇了？”将萧翊三人迎进厅中。

萧翊入得厅来，却见厅中立着一个青年公子，年约二十，身材高大，脸形微见瘦削，俊美潇洒，见萧峰入厅，抱拳施礼，朗声道：“在下祥符兰亭山庄孟星垂，忝为齐州金乌门掌门彭璋座下弟子，久闻朱兄大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萧翊抱拳还礼，道：“孟少侠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幸会幸会！”

心中暗道：“昔日兰亭山庄庄主夺魄追魂阴阳笔孟浩名震武林，纵横南北，与傲雪仙子年思思一对神仙眷侣，令人羡慕不已。只是十几年前孟浩与庄中二十名好手一夕之间在洛阳被人害死，兰亭山庄便即分崩离析，每况愈下。直到今日这桩公案尚未了断，行凶之人依然逍遥自在，真是可叹可惜！”

林映雪、袁羽裳二人与孟星垂见礼已毕径自回房去了。

林二夫人吩咐仆妇捧出四色点心，四人坐下喝茶。

过不多时，自有仆妇排上筵席。林近台请萧翊坐了首席，孟星垂坐于左首，自己与林二夫人对席相陪。侍酒的却是林府的管家。

萧翊见林府管家身材瘦削，高大挺拔，面容清秀，双目晶莹温润，不露光华，竟似身负绝顶神功，心中大奇，暗道：“此人来历不小，怎会藏身林府甘为佣仆？”

问道：“林掌门，这位兄台在贵府荣任管家一职，想必正是林掌门同门师弟了？”

林近台眉头一皱，欲待说话。林二夫人在旁道：“李梁师兄与奴家份属同门，蒙老爷提携在林府任管家一职已有五年光景。师兄精细周到，诸般事宜处置得妥妥当当，倒也不至于令奴家丢脸！”

林近台连连点头微笑，却不说话，稍过片刻，连声劝酒。

酒过三巡，林近台道：“此次孟少侠南来江宁乃是奉了彭掌门之命为彭三公子提亲。”

“只是小女映雪远游未在江宁，林某不敢擅自作主，致使孟少侠在寒舍逗留。今逢小女归来，林某已将此事告之小女。”

“小女言道，彭三公子人中龙凤，聪慧仁义，此事便由林某作主。既是如此，孟公子可回复彭掌门，林某便答允了这门亲事，林彭两家共修秦晋之好。”

孟星垂立起身来，躬身行礼，朗声道：“多谢林掌门成全，在下幸不辱命！”

萧翊闻言一怔，心头一阵酸楚，低头沉思，眼角余光瞄过，却见林二夫人与李梁二人注目凝视自己，心下暗惊。

饮宴已罢，萧翊自有仆妇带领前去客房安歇。

萧翊在房运功良久，脱衣上床，却绝无睡意，脑中只想：“林姑娘钟情于我，怎会应允彭三公子的亲事？此事定有玄机！”思前想后，心中自有分寸，渐渐地睡得沉了。

萧翊一觉醒来已是天色微明，便即披衣起身，梳洗已毕，用过早饭来与林近台辞别。

林近台道：“朱大侠快意江湖，四海为家，林某不敢挽留。这便让林某设宴与朱大侠痛饮一番，以壮行色！”

萧翊推辞一番，点头答允。

到得午时，厅中筵席排上。林近台依旧请萧翊坐了首席，孟星垂坐于左首，夫妇二人坐在对席相陪，侍酒的便是林府管家李梁。

牡丹山庄富可敌国，林近台身为牡丹山庄掌门对于酒之一道虽是喜爱，却绝不贪杯，此时为萧翊饯行却也豪气如云，连进十余大杯，颇有一醉方休之态。

林二夫人柔声道：“老爷今日与朱大侠共谋一醉，原可舒畅胸怀，只是杯中之物最能伤身，老爷还是莫让少爷小姐担忧的为妙！”

林近台默然不语，将金杯搁在一旁。林二夫人命人捧出参茶放在林近台面前。

萧翊仰面喝光杯中酒水，眼中精光爆射，突地右手疾挥，手中金杯风声“呼呼”径往身侧李梁面门砸到。

萧翊掷出手中金杯，纵身而起，一掌击向李梁。这一掌倾力而发，掌力便似排山倒海，笼罩李梁周身。

李梁垂手站在席旁服侍诸人饮宴，冷不防萧翊手中金杯掷到，大惊之下，闪身避过。

不料电光火石之间萧翊一掌当胸击到，这一瞬之间只觉对方掌力便如狂潮怒涌，势不可挡，又如一道无形铜墙钢壁向自己身前疾冲；犹似滚滚山洪奔腾不息，途经深渊飞流直下，向自己身前疾堕，又似千军万马欢欣鼓舞，践踏冲锋，万物皆为齑粉，这一掌掌力雄浑霸道竟有天地之威，无暇细想，疾忙出掌挡架。

二人双掌相交，李梁只觉气息窒滞，胸口气血翻涌，说不出的难受，欲待运气调匀气息。却见萧翊又是一掌击到，无可奈何之下出掌相迎。

二人双掌再度相交，李梁只觉胸口剧痛，五脏六腑便似倒转一般，喉头一甜，一口热血喷将出来，双膝一软，再也站立不住，跌坐在地。

这一下变故陡生，诸人俱是始料未及。林近台面露喜色，霍地站起身来，突地面色一变，重新坐于椅中。

林二夫人吃惊之余，面色苍白，瞧着李梁惊慌不已。

孟星垂笑吟吟地瞧着李梁，面上神情诧异。

李梁“呼呼”喘着粗气，连声咳嗽，嘿嘿冷笑道：“本座呕心沥血潜入林府一待数年，为的便是今朝。不料棋差一招，功败垂成，却也输得心服口服！”言毕，一口鲜血喷出。

他猝不及防之下与萧翊连对两掌，受了极重内伤。

萧翊沉声道：“阁下化名李梁潜入林府，居心叵测，人人得而诛之！却不知阁下受何人指派而来？倾覆天山云雾峰凤仪宫可是与阁下大有干系？”

李梁冷笑道：“本座久闻萧帮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昔日家兄命丧桃花林乃是萧帮主所赐，今日本座能死在萧帮主手下更是荣幸之极。自此之后我摩尼教与你仇深似海，不死不休！萧帮主，本座先行一步，在黄泉等你便是！”

话音刚落，头颈一歪，嘴角流出黑血，立时气绝。

萧翊见李梁服毒自尽，叹了口气，转身对林二夫人道：“夫人与令兄潜入林府数年，想来便是为了胁迫林掌门加入摩尼教。前些日子，令兄突然发难擒下林掌门两位公子与江宁四杰，正是要林掌门答允加入摩尼教！只是现下令兄自尽，还望夫人将两位公子诸人下落见告！”

林二夫人见李梁自尽，惊惧交加。过得片刻便即宁定如初。

淡淡笑道：“李梁已死，牡丹山庄中知晓林公子诸人下落的便只奴家一人。你想奴家将诸人下落告诉你却也不难，只须回答奴家几个问题便可！”

萧翊点头道：“夫人请问，在下绝不会瞒骗夫人！”

林二夫人道：“我摩尼教行事周密，小心谨慎，却不知何处露出破绽，让萧帮主瞧出端倪？”

萧翊道：“贵教深谋远虑，布局巧妙，在下原也不会瞧出破绽。只是在下机缘巧合偶遇龙大凤三，得悉贵教如何倾覆天山云雾峰凤仪宫之事。”

当即将在真定农舍巧遇龙大凤三之事简要道来。

林二夫人听到龙大凤三丧身真定，再也忍耐不住，泪如雨下，轻声道：“想不到三妹已然身故，我只道今生还能与她见上一面！”

萧翊见林二夫人伤感，恻隐之心油然而生，过得片刻道：“王爷图谋武林各大门派，自然在各大门派伏有耳目，绝非仅在天山云雾峰凤仪宫安排部署而已。我时常便想，若我身为王爷，却在何处布下罗网？”

林二夫人连连点头，双目凝视萧翊，笑而不语。

萧翊道：“因为林姑娘与我同游江湖，我便想到牡丹山庄富可敌国，林掌门世代经商，极擅经营之道，正是王爷图谋所在。数月之前，我因为雷俊之事曾在牡丹山庄一睹二夫人风采，深知二夫人绝非寻常女子。我便猜想二夫人便是王爷安排伏在林府之人。”

林二夫人格格娇笑：“得蒙萧帮主高看，奴家感激不尽！”

萧翊微微一笑，道：“依在下看来，夫人便是风大。”

林二夫人点头道：“不错。奴家便是凤大，奉王爷之命潜在牡丹山庄！”

林近台见林二夫人坦然直认，不禁面色一变。

萧翊道：“昨日我护林姑娘回府，一直未见江宁四杰与林家二位公子，心中纳罕，深知此事绝不可等闲视之。”

说到此处，目光望向林近台，又道：“我心中先入为主，猜测夫人便是王爷在牡丹山庄的内线。而且深知路、夏二位前辈向来与林掌门形影不离，此次一直未曾现身，只怕是与林家二位公子中了暗算，被人囚禁！”

凤大鼓掌赞道：“不错。萧帮主心思缜密，目光如炬，小王爷败于你手却是不冤！”

萧翊哼了一声，道：“王爷处心积虑慑服林掌门，未下杀手，想来便是因为林掌门精擅经营之道，手下营生遍布中原。”

“若是胁迫林掌门投入摩尼教，摩尼教便如虎添翼，有了源源不绝生财之道。到时候摩尼教招兵买马，逐鹿中原，必然事半功倍！”

凤大默然不语，过得片刻道：“数日前，小王爷骤然发难，擒下林家二位公子与江宁四杰，胁迫林掌门投入本教。”

“只是林掌门誓死不从，小王爷已取了古明骏与林二公子性命。林掌门眼见小王爷手段毒辣，行事决绝，便即答允投入本教。”

“不料林掌门尚未服下教主亲赐灵药勾魂夺魄丸，以表诚意，萧帮主与林姑娘已远游归来。”

“小王爷深怕萧帮主瞧出端倪，出手干涉，便让林掌门假意答允金乌门彭掌门三公子的亲事。如此一来萧帮主自会辞别林掌门，远游江湖，此事便即大功告成，皆大欢喜！”

“萧帮主，你又何苦多此一举，枉自送了多人性命！”

林近台听凤大提起爱子林映日与师弟古明骏横死，身首异处，再也忍耐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萧翊冷笑道：“王爷居心叵测，心狠手辣，意欲起兵叛乱，令百姓黎民遭战火荼毒，在下岂能袖手旁观？”

凤大神色黯然，道：“自古正邪不两立，萧帮主此举原是侠义道所为。凤大无意冒犯，惭愧惭愧。”

看一眼李梁尸首，幽幽叹了口道：“小王爷丧身牡丹山庄，凤大难辞其咎，百死莫赎！”

萧翊道：“在下已将其中原由尽告夫人，请夫人将林公子诸人下落告之，弃暗投明！”

凤大沉吟不语，眼望窗外。

过得良久，转首望向萧翊，缓缓说道：“两年前，我听闻萧帮主为了敏敏姑娘孤身一人勇闯飞龙堡，与天下英雄为敌，差点血洒当场，生死只在一线之间，确是神功盖世，胆气过人，更是情深意重，矢志不渝，令人叹服！萧帮主，凤大所言是否？”

萧翊见凤大双眼直视自己，目中满是期盼之色，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萧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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