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步 第二章：百死余生挽狂澜

耶律洪基眼见萧翊饮箭自尽，心中大快，在护驾甲士簇拥之下回至中军，便即传下御令，说道大辽皇帝受逆臣胁迫不得已答允退兵，全然为了麻痹敌人，现下即刻起兵破关。

辽军前锋接到御旨，一声令下，鼓角声震天，辽军齐声呐喊如潮水一般向前疾涌冲锋。

蔡涵秉性纯良，眼见大辽退军，心中欢喜不尽，不料萧翊举箭自尽，一时之间彷徨失措，呆立当地。

过得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上前查探萧翊伤势，只觉箭入心口，已然身故，不由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中原群豪一个个围拢，许多人低声议论：“萧帮主是契丹人，为甚么反而来帮助大宋退却辽军？”

“萧帮主自幼被二位恩师教导抚养，学到了汉人豪侠仁义。”

“两国罢兵，百姓不受战火荼毒，萧帮主成了排难解纷的大功臣，那也用不着吞箭自尽啊。”

“萧帮主虽于大宋有功，但于契丹而言却是叛国助敌的卖国贼，他这是畏罪自杀。”

“萧帮主这样的英雄豪杰，菩萨心肠，心怀天下苍生，世间还有甚么事要畏惧？”

正自议论纷纷，突听鼓角声大起，辽军齐声呐喊冲锋，一个个大惊失色，不知所措，只顷刻间，中原群豪已被三面合围。

有人高声道：“大辽皇帝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下令破关，咱们快撤！”群豪闻言方始如梦初醒，一个个向关下疾奔，攀绳上关，但有不少豪杰陷入辽军重围，危在旦夕。

蔡涵正自悲伤落泪失声痛哭，不防鼓角声中已被辽军包围，六神无主之际，突听有人在耳边道：“辽军攻关，咱们救萧帮主脱难！”

说话之人正是吕经天，他与萧天佐隐身群豪之中，见辽军呐喊冲锋，纵身而上一掌击在萧翊胸口，逼出萧翊心口短箭，将萧翊抱在胸前，向雁门关右侧高峰疾奔。

雁门关两侧山峰夹峙，高耸入云，这关所以名为雁门关，便是言说鸿雁南飞之时，也必须从山峰之间飞过，以喻地势险恶。

蔡涵见吕经天与萧天佐二人携了萧翊上山，愣了一下，循着二人背影奔了过去。

只听得号角响起，辽军前锋杀到，霎时间羽箭长矛在空中飞舞来去，杀声震天，血肉横飞，陷入重围的中原豪杰已有数百人被辽军围攻而死。

忽听得雁门关上鼓声震天，关门大开，守关将领李元贞率领宋兵冲杀而出，接战辽军。

李元贞乃是大宋名将种无忌的嫡传弟子，武功、排兵布阵深得种无忌真传。此次种无忌被贬，深怕大辽挥军南征，故而安排李元贞镇守雁门关。

数日前李元贞接到线报得知耶律洪基御驾亲征南下雁门关，便即整日操练兵马，只等辽军兵到决一高低。现下在关上见萧翊谏言辽帝班师回朝饮箭自尽，辽帝不守承诺令辽兵冲关，勃然大怒，亲率精兵出关抵御辽兵。

宋军目睹耶律洪基悍然率军南侵，言而无信，萧翊枉死，个个气愤填膺，以一当百，直杀得辽军节节败退。

耶律洪基见军无斗志，下令：“士卒死伤太多，暂且收兵。”当下辽军鸣金收兵，扎下营寨。这一场恶斗历时不到一个时辰，却杀得异常惨烈。

次日一早，耶律洪基一声令下，辽军鼓勇冲锋闯关。李元贞早已有备，命军士先于关上发射矢石、火油，一时之间矢石飞空，羽箭如蝗，辽军死伤无数。斗到酣处，李元贞命军士大开关门，亲率精兵与江湖豪杰五千余人杀出关来，往来冲突，直杀得辽军心惊肉跳，全无斗志。这一场剧斗历时两个生辰，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双方死伤无数，雁门关下尸积如山。耶律洪基眼见宋军斗志昂扬，绝无破关可能，赶紧下令鸣金收兵。

此后耶律洪基并不死心，每日俱派遣精锐冲关，却都被李元贞率军击退。转瞬便是兵至雁门关下第十六日，当晚耶律洪基在御营用过酒饭，心情沉重，寻思：“此次朕御驾亲征南下，失手为逆贼萧翊所擒致军心涣散，士气低落，绝无破关之理，朕岂能逆势而为？”又想：“镇守雁门关的大宋将领李元贞弓马娴熟，骁勇善战，乃是种无忌的嫡传弟子，有朝一日用重金收买为朕所用再行南征未迟！”一念至此，传下御旨，班师回朝。

吕经天携了萧翊上得高峰，觅一山洞将萧翊安置妥当，萧天佐与蔡涵随后而至。蔡涵与吕经天、萧天佐见过得知二人来意心中欢喜，见萧翊苏醒过来，赶紧下山选觅肉食、干粮、酒水。

过得数日，萧翊伤势在三人精心呵护下已然大好，吕经天无意在此耽搁，遂于萧翊、蔡涵拜别，携着萧天佐飘然下峰。

又过数日，萧翊伤势已完全恢复，遂与蔡涵率部离开雁门关，到得中原。这一日，到了飞龙堡，祭拜了朱敏，萧翊心中空荡荡的难过之极，当晚寻个酒楼大醉一场。

如此心神恍惚连醉三场，将心一狠，离开飞龙堡，径往无锡而去。二人到得无锡之时已是傍晚时分，遂即用了酒饭找客栈住下。

当晚，萧翊在房运功良久，耳中突听房顶阁阁轻响，知道有夜行人在房顶行走，当即凝神倾听，谁知那脚步声极是熟悉，原来竟是昔日好友丐帮长老卢俊达。

萧翊虽被逐出丐帮，但心中却极为牵挂丐帮兄弟。当日辽帝御驾南征，卢俊达曾率领丐帮兄弟远上雁门关助大宋官兵守关。此刻萧翊知卢俊达在此，心神激荡，便欲跃出相见。

转念却想：“卢长老虽然与我肝胆相照，意气相投。但丐帮弟子数万，势必有人道萧翊假意自尽，便是图谋大宋江山，我又何苦让昔日故人为难？”

一念至此，便欲上床歇息，又想：“我前去瞧瞧卢长老在此现身为了何事，却不相干！”

当下跃出房外，跟在卢俊达身后。却见卢俊达进了隔壁房间，便隐身墙后，侧耳倾听房中二人说话。

萧翊听得片刻，便知房中那人原是丐帮蔡州分舵舵主骆守义。二人在此相约谈论继立丐帮帮主之事。

丐帮自萧翊被逐，污衣派与净衣派之争愈来愈烈，相互争斗不断，是以选立帮主之事无人主持，数万弟子群龙无首，帮主一职始终空缺。

只听骆守义道：“萧帮主英雄侠义，高风亮节，虽是契丹人氏，一言一行确是为了天下苍生，不料造化弄人，萧帮主在雁门关为辽帝逼迫自尽。目下丐帮帮主之位悬空已久，传功、执法与八大长老商议将帮主之位传于雷震宇。我瞧这事却万万不可！”

萧翊深知骆守义为人慎重，这番说辞便是雷震宇原是常州分舵舵主，主掌丐帮钱粮，诸般营生，乃是丐帮净衣派弟子，而丐帮帮主一直全由帮中污衣派弟子担任。

萧翊任帮主之时，帮中污衣派与净衣派之争尚不凸显。自萧翊被逐，丐帮污衣派与净衣派却斗得你死我活，互不相让。此次丐帮选立帮主，两大派更是剑拔弩张，意欲一拼生死。

卢俊达叹口气道：“我丐帮自开山立派以来，保境安民，行侠江湖，多行仁义之事，以大数而言，应当兴隆昌盛，经久不衰！孰料萧帮主一代英才，竟是契丹人氏，年纪轻轻便已身故。现下本帮在江湖已江河日下，威名无往日之盛，正要选一位德才兼备的英雄，领导本帮数万兄弟重振雄风。雷震宇正是最佳人选。至于净衣派弟子未有出任帮主之职的先例，现下却顾不得许多了！”

萧翊听卢俊达伤心自己遭难，心中感激，却知此时正值丐帮选立帮主，关系重大，更加凝神倾听。

骆守义沉声道：“卢长老事急从权之意，我自是明白。只是净衣派弟子不得出任帮主之职的规矩原是本帮先辈所立，到得此时，却也不可废驰！”

卢俊达摇头道：“骆舵主，此言差矣！殊不闻，两权相害取其轻。本帮帮主之位空缺已久，若此刻尚且顾虑良多，决断不下。本帮数万兄弟人心浮动，分崩离析之日只怕便在眼前！”

骆守义见卢俊达面色凝重，心知他所言非虚，沉吟半晌道：“卢长老言之有理。只是本帮数万兄弟，未必人人都这般想。现下本帮许州分舵舵主凌霜木已着手对付雷震宇，事已至此，甚是棘手难断！”

卢俊达闻言大惊，霍地自椅中立起，顿足道：“我心中极是担忧此事，是以待击退辽军事了，便即南下常州与你相约在此会合。没想到凌霜木果然集结污衣派弟子来与雷震宇为难。”

骆守义见卢俊达面色凝重，在房中踱来踱去，心知此际正是丐帮面临重大变故之时，若是处置不当，定会引发轩然大波，丐帮只怕就此一蹶不振，缓缓说道：“雷震宇原是常州天雷门掌门雷战长子，因心怀家国，故而弃了继任天雷门掌门之位的良机，投入本帮。想来便是因为本帮数万兄弟，拒强敌于境外，安黎民于境内，行侠江湖，主持公道。雷震宇满腔热血，一片丹心，便是为了报效大宋。加入本帮净衣派，自无争抢帮主之心。”

卢俊达连连点头，道：“正是。雷震宇加入本帮任常州舵主多年，主掌本帮钱粮、营生、帐目，不存半点私心，将本帮数万兄弟吃穿用度安排的井然有序，一派繁荣景象，原是本帮不可多得的人才。自萧帮主辞去帮主之职，我反复思量，本帮能胜任帮主之职的非雷震宇莫属！”

萧翊立在房外听卢俊达与骆守义言及丐帮帮主人选之事，思潮翻涌，暗道：“我祭拜完朱敏之后为何匆匆赶至无锡？却又为何住在昔日丐帮首脑落脚之地？想来便是我知道丐帮兄弟并未因为萧翊是契丹人，视萧翊为大敌，是以我心中对丐帮继立帮主之事便极为关切，前来一睹究竟！”

转念又想：“当日我任丐帮帮主之时，年纪尚轻，从未想过帮主之位传于何人，后来遭逢重大变故，更不会去想此事。现下想来，丐帮之中武功高手虽多，但胸有谋略之人却也寥寥。想来如卢长老所言，帮主之位非雷震宇莫属！凌师兄豪气冲天，胆气过人，自来心胸宽广，待人以诚，在丐帮屡立奇功，原是恩师得意弟子。此次丐帮选立帮主，按照常理而断，凌师兄自不致于墨守成规，不作变通，反而集结污衣派弟子来与雷震宇为难，难道是受人蛊惑挑拨？然则此人是谁？却是什么缘故？”

只听卢俊达道：“当日龚剑威为了一己之私揭露萧帮主身世，在桃花林中发难将萧帮主逼走。自此以后我时常想，龚剑威在本帮身居高位，却为何处心积虑要将萧帮主逐出本帮，自毁长城？难道便是为了有朝一日登上帮主宝座？龚剑威虽极精明干练，但以一人之力只怕未能成事，背后必有人相助，此人方是整件事件策划之人。我既有心查探，果然让我查到本帮信阳分舵舵主令狐竣与龚剑威交往深厚，只怕龚剑威一番作为令狐竣俱参于其中！”

骆守义道：“不错。凌霜木身为本帮前任汪帮主弟子，历来行事公正，绝无私心，此次与雷震宇为难，想来定是令狐竣唆使。只是本帮帮规言明，帮主之职须由污衣派弟子担任，令狐竣正是瞧此破绽，欲令本帮兄弟自相残杀，却是什么缘故？”

卢俊达摇头道：“令狐竣包藏祸心，欲令本帮万劫不复。我自当将此事禀明传功，执法二位长老，出面阻止，绝不可酿成大祸！”

骆守义苦笑道：“卢长老，此际凌霜木已擒住雷震宇三子雷俊，逼迫雷震宇后日午时来无锡杏子林相会。”

卢俊达不由一呆，恨声道：“令狐竣好毒辣的手段，居然唆使凌霜木擒下雷俊胁迫雷震宇。若是雷俊在此身故，丐帮自必大乱。凌霜木空有一身武功，行事却毫无心机，任人摆布，堕入他人陷阱却丝毫不觉！”

骆守义见卢俊达激愤交加，道：“卢长老，事已至此，该当如何？”

卢俊达冷笑道：“骆舵主，你明日自去与凌霜木、令狐竣二人会合，只是不露声色，却看令狐竣如何行事。后日在桃花?林中卢某便是拼死也要揭穿令狐竣鬼蜮伎俩！”

萧翊在房外见卢俊达面容肃穆，大义凛然，却也心中钦佩，暗赞：“丐帮自开山立派以来，垂威江湖数百年，便是因为这些从容赴死的好汉！”

转念又想：“令狐竣谋定而后动，事必准备周全。卢长老纵然知其图谋不轨，奈何此人并不亲自出手，凡事皆假手于他人，却如何能在丐帮兄弟面前指证他包藏祸心？我现下便与二弟商议计策，相助丐帮在此紧要关头拨乱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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