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步 第一百一十六章：怨妇素手挽红绫

陈振风冷哼一声，不作理会，对叶大鹏道：“叶兄弟，请讲！”

叶大鹏眼光缓缓扫过席上诸人，面露凄苦之色，道：“诸位爷台，小人叶大鹏，信阳人氏。”

“小人本居于离城百余里叶家湾，家中原有父母在堂，与小妹叶芸霞相依为命。”

群雄见陈振风令叶大鹏叙述他与申明朋之间的纠葛，猜到申明朋之死与叶大鹏大有干系，屏声静气地倾听。

只听叶大鹏续道：“家父是个教书先生，平素教些富贵人家的子弟读书写字，日子虽然过得清苦，倒也不至于饿了肚子。”

“小妹乖巧懂事，家人都将她视作珍宝，长到二八年岁，却也出落得亭亭玉立，秀丽可人。”

“四年前，我携小妹去往镇上卖些干货、采买，归途之时小妹在镇上水粉铺中选购胭脂。”

“铺子掌柜是镇上大名鼎鼎的王妈，口舌便利，能言善辩，常与人保媒牵线，识得好些达官贵人、富商大贾。”

“我对女孩儿的物事全无兴趣，并未进铺，只坐在廊下等小妹采买出铺。四下打量之际，只听铺中有人道：这位姑娘天姿国色，自是要尽情打扮一番才不枉了老天爷的眷顾之恩！王妈，你于我一套京城珍宝斋上好物事送给这位姑娘！”

“我循着语声看去，说话的正是申明朋这狗贼。哎，若非当日在铺中识得他，小妹也不至于惨遭不测，爹爹、娘亲身故……”

群雄见他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中都想：“申明朋已死，此人犹自恨之入骨，想必二人之间怨仇颇深，难道他为了替小妹报仇杀了申明朋？瞧此人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杀了武林中大名鼎鼎的金乌门下弟子？”

叶大鹏续道：“王妈在旁道：申大掌柜端的好眼力，这位叶姑娘乃是叶家湾叶先生的掌上明珠，原是方圆百里的一位美人才女。这套京城珍宝斋的胭脂水粉珍贵罕有，也只有叶小姐才不至于糟蹋了这上等物事。”

“我在铺外听得分明，心想：萍水相逢如何能收受他人这等珍贵物事？正欲入铺推却，却见小妹喜上眉梢，她女孩儿家原爱极了这罕有珍贵之物，只是平常绝不会购买而已。”

“我迈出的脚便即收回，心想：小妹乖巧明事，自不会贪图他人的物事。既然爱极了这等上好佳品，我做哥哥的便去山中猎几只黄羊、野兔，在集上变卖了银钱，还了王妈便是，现下却不可扰了小妹的兴致。”

“我打定主意，不再理会，兀自在廊下坐定。却见王妈将诸般物事包好，对小妹道：叶姑娘，这位申相公是信阳城鑫雅阁、来财赌坊的大掌柜，是齐州金乌门前任掌门彭心禅的弟子，在武林中大有威名，更是家财万贯，富甲一方。申大掌柜乐善好施，言出必行，叶姑娘切不可辜负申大掌柜一片心意！”

“小妹摇头道：小女子与申大掌柜素昧平生，怎可领受如此珍贵物事？王妈笑嘻嘻地道：叶姑娘若是不愿平白无故收受申大掌柜的物事，可亲手绣制一只香囊回赠申大掌柜，倒是两全其美。”

“小妹闻言瞧了申明朋这狗贼一眼，面上一红，缓缓出了铺子。王妈紧随身后，道：叶姑娘，申大掌柜在铺中等你前来，你莫忘记了……”

“我拉着小妹疾步而行，并不理会王妈。回到家中，小妹赶紧动手绣制香囊。”

“我见状心想：王妈定是消遣小妹，一只香囊能值得几钱银子？怎可与京城珍宝斋的物事相比？但见到小妹兴致盎然，倒也不去惊扰了她。”

“转眼便是与王妈约定的日子，我准备陪同小妹同往，小妹却让我在家识字读书，自己一人去了镇子。”

“我不肯违逆小妹之意，便在家中等候讯息。到得傍晚时分，小妹欢天喜地地回来，手中果然提了珍宝斋的物事。”

“王妈居然并未食言，我心中颇不以为然，珍宝斋的胭脂水粉虽然珍贵，毕竟是大户人家千金享用之物，寻常少女纵然爱愈性命，那又如何？”

“可是申明朋这狗贼彼时已打小妹的主意，我却兀自不觉，从未提点小妹提防申明朋这狗贼，更未阻止小妹前去镇上，当真该死！”

群雄心想：“叶大鹏与申明朋结怨，想必是因其妹之故。申明朋处心积虑勾引其妹，始乱终弃。这乡下少年怎知这些鬼蜮伎俩？”

叶大鹏续道：“自此以后，小妹每日前去镇上王妈铺中闲坐，我始终不以为意，未加提防。”

“孰料过了数日，王妈竟登门来于小妹保媒嫁给申明朋这狗贼做个妾侍。”

“家父虽是个穷苦学究，但不愿小妹做人妾侍，便欲将王妈逐出门口。王妈却道，小妹与申明朋这狗贼已有了夫妻之实。”

“万般无奈之下，家父只得答应王妈让小妹嫁于申明朋这狗贼做个妾侍。”

“到得小妹出嫁那天，家人都是强颜欢笑，小妹却欢天喜地地离家随申明朋这狗贼去了信阳。”

“如此一年有余，有日家父回家之后大发雷霆，声称邻村的乔二虎在信阳看到小妹做了娼妓，如今竟是鑫雅阁的头牌姑娘。”

“自从小妹远嫁信阳，家人都是牵肠挂肚地想念，犹自准备闲暇时候前去信阳探望小妹。”

“岂料乔二虎竟说小妹在信阳鑫雅阁做了娼妓，我怎肯容他信口雌黄，玷污小妹的名声？”

“想必是乔二虎曾请媒婆上我家门提亲，想娶小妹为妻。小妹嫌他是个屠户，长相一般，言语粗鲁，并不答应，乔二虎恼羞成怒诬陷小妹。”

“我冲到乔二虎家中与他理论，话不投机大打出手。一番撕扯之后，乔二虎备了车马请了叶家太爷连夜远上信阳一探究竟。”

“家父见状心中不安，但一窥此事究竟，能止住村中流言蜚语，不再说三道四，也是美事一桩。”

“岂料乔二虎的车马回村，叶太爷下车便即老泪纵横，捶胸顿足，呼天抢地，却原来叶太爷果然在鑫雅阁见到小妹做了娼妓。”

“其时叶氏族人俱来迎接叶太爷，见此情形纷纷指责家父养女不教，丢了叶氏家族的颜面。”

“家父任教的东家闻讯更是勃然大怒，声称家父为人师表，却任由女儿倚门卖笑，不顾廉耻，遂将家父逐出家门不予任教。”

“家父无地自容，一言不发归家闷头大睡。自此以后，再也无人请家父任教，只得赋闲在家度日如年。”

“过了三月有余，家父不堪族人唾骂，生活困苦，投河自尽。家母本已身体抱恙，经此变故，就此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含恨而终。”

“我料理了双亲的后事，起身前往信阳寻找小妹，意欲一问其中究竟。辗转在鑫雅阁见到小妹，二人抱头痛哭失声。”

“我询问小妹如何落得如此田地，却原来是申明朋这狗贼携小妹到了信阳做了半年夫妻，便喜新厌旧寻个理由休了小妹，安置在鑫雅阁做了娼妓。”

“小妹一个弱质女子，孤身一人远离乡土，遇到申明朋这丧尽天良的恶徒自是无法可施，只得终日以泪洗面，苟且偷生。”

“我原想变卖家中物事，卖身为奴也要救小妹逃离魔窟。孰料当晚小妹便用三尺红绫悬梁自尽。”

“想必是小妹因为爱慕虚荣，误嫁恶徒，致使双亲身故，心中愧疚难安，再也无颜苟活于世。”

说到此处，叶大鹏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群雄心道：“申明朋出身名门，行事却卑鄙下流，真是死有余辜！陈振风查知真相，未曾杀了叶大鹏灭口遮掩申明朋的恶行，却在江湖同道面前直承此事，确实磊落坦荡，不失君子之风！”

武林中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原极寻常，但似申明朋诱骗少女，始乱终弃，逼良为娼的行径却极鲜见，为人不齿。

彭人虎压低语声对厉勤功道：“陈师叔何须多此一举，让这小厮在此絮絮叨叨，斩了喂狗便是！”

厉勤功道：“陈师弟沽名钓誉，不惜令我金乌门蒙羞，确是行事不当，胆大妄为。”

他为人心胸狭窄，行事狠辣，素来于彭璋命陈振风在信阳组建飞马山庄、淮南飞虎山庄颇有怨言，深觉若有自己为首谋划远胜陈振风。

彭人虎道：“此间事了，我定北上齐州面见掌门禀明此事！”

厉勤功微笑道：“且看叶大鹏如何杀了申师弟，再做打算。”

彭人虎道：“厉师叔言之有理！”

只听陈振风道：“叶兄弟的遭遇陈某深表同情，接下来发生何事，请叶兄弟详细道来。”

叶大鹏擦干眼泪，道：“是！小人谨遵陈大侠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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