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梦醒时分 第十二章

从秦又离的双脚开始踏进院子的第一步，他就在满怀期待的等着妻子出来迎接自己。因为不管是嬉笑怒骂的责备也好，还是小惩大诫的训导也罢，秦又离无一例外的都能感受到被爱意包围的温暖。或许爱本就不难分辨，它有很多种衍生的形态助人识别，它可以是温暖，也可以是感动，还可以是笑脸，总之爱可以是一切，但它又高于一切。它不仅能跨越时空的距离，能够跨越国度的隔阂，还能够跨越种族的界限，总之它的能耐神通广大。如果非得找出某种规律来概括它的话，只需要记住一条：要是你想得到爱，就得先学会施予爱。

当秦又离走完了院子里的大理石阶路，来到了门前也不见叶竟帆出现的身影。他心中纳闷是不是自动监控系统出现了什么问题，以至于把自己回到家的消息漏报给了主人。无奈的他只好用面部识别的指令开了门锁，但当他推门而入的一刹那，空气中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迎接他的还是那个灯火通明的熟悉气氛。

秦又离脚步仓促的径直走向厨房，想知道妻子是不是正忙于料理厨务脱不开身。但当他眼见厨房里空无一人，琳琅满目的菜肴却被摆上饭桌的时候，他心里顿时就着了慌。他想自己在路上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按理说不会连人都找不到了。于是忙不迭的朝楼上的卧室疾走，思量着妻子说不定正在不受打扰的练着瑜伽呢。而事实果然不出秦又离的所料，出入的是叶竟帆并没有在练瑜伽，而是连厨巾都没脱下的抱着枕头呼呼大睡。秦又离满脸宠溺的看着叶竟帆睡着的憨态，暗自责备自己下次不会让妻子等太久。

而在异乡为安的叶竟帆嘴角酣甜，哈喇子丝丝入扣的不时往下流淌。此刻她大概只是个入乡随俗，遍尝天下美食的馋人吧。只是枕畔这一幅由口水添成的旖旎画作，却是有违餐桌礼仪般的不合时宜。

联想到叶竟帆平时如有洁癖的憎恶模样，秦又离顿时就生起了玩耍捉弄的好奇心。于是他装作事态很紧急的样子摇醒了叶竟帆，但叶竟帆显然还贪恋梦中的情形，没有打算立刻清醒过来。她朦胧的睡眼先是亮出了一线光明，接着再严丝合缝的完全合拢。顺便调整了下睡觉的姿势，轻如梦呓的说道：“你怎么才来，我等的都睡着了。”秦又离见叶竟帆并不打算买账，于是说话的口气就不觉的更显夸张起来。他开始诚惶诚恐的说道：“不好了，家里面发大水了，你快来看看啊。”叶竟帆被秦又离这句话震的摸不着头脑，但是她心中已经幡然警醒。首当其冲的想法就是，莫非是犯了没关水龙头这样的低级错误。可是按理说还有智能管家在工作啊，不至于弄的两头皆失啊。于是这个荒诞的想法被叶竟帆立刻打消了，她瞬间明白了秦又离是存心捉弄自己。于是她勉力的支撑起身子，适应光线的时时续续眨巴着眼角。接着打趣着说道：“什么发大水，哪里来的大水，我看你这老学究的脑子八成是走火入魔了。”秦又离没想到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抢白，先自讨了个没趣，但是他还不想轻易的放弃。于是用不容置辩的口气解释道：“你看看这里，这难道不是发大水留下的痕迹吗？”说着顺手指向枕边一片潮湿的旖旎，面容果敢而坚毅。叶竟帆闻言并不答话，举起发过大水的枕头，就朝秦又离脸上措手不及的砸去。得亏秦又离对叶竟帆的心思伎俩早有防备，他嬉笑着接过半空中的枕头，枕头就在床角失去了原有的刹车痕迹。仿佛有感于某种运动的消失瓦解，秦又离撇下了还在情境中意犹未尽的叶竟帆。转头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仔细的检察起自己的面容来。也许是太久没认真照镜子的缘故，这一照竟给了他判若两人的差别。曾让他甚以为意的满头乌发，种下了几缕参差白发暂且不说，就连一向光芒四射的眼睑，如今也黯然耷拉着不复神采。秦又离不由得伤心感叹了一声，实验室的工作实在离不开他，一直抽不出时间来照顾自己的身体。

在感叹生活的无情摆布之余，两人又少不了一番嘘常问短的相互安慰。但是关怀的时间没过多久，两人就双双的在楼下餐桌坐定。这时叶竟帆不知从何处端出两盏蜡台，还有一瓶法国葡萄酒。酒杯在灯光照射下散发的剔透亮光，闪耀着两人的双眼。叶竟帆开始下达关灯的指令，着手点燃蜡烛，动作熟练的一气呵成。说到底这个结婚纪念日叶竟帆并没有忘记，而自己也没有忘记，或许无论时间过去了多久也都不会忘记。遥想两人当年选定结婚日时的痛快模样，就差举着个喇叭走向街头满世界宣告喜讯了。

回忆着过去的点滴感动，看着眼前比自身还要熟悉的面孔，秦又离泛红的眼眶忍不住要潸然泪下。面前的她是如此的尽职尽责，如此的任劳任怨，更是如此的爱自己。岁月从她身上带走的又岂止是姣好的面容，那些磨平的棱角，等待的煎熬，困苦的的惆怅，恐怕也只有经受过岁月洗礼的人才能真正懂得。但是他并没有沉溺在回忆的苦海中，因为他懂得凡事都要适可而止。他猛地甩了甩头问自己到底怎么了，在这本该快乐的日子里也会如此悲伤。他强行挤出灿烂的笑脸，嘴角弯成的弓形弧度，本能的让他感觉到自己笑比哭还要难看。他只好体贴的安慰自己，或许悲伤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此刻的他就像是高举武器追赶猎物的猎人，眼看着快乐从他的手中逃走却无能为力。其中既有无能的自责，也有庆幸的解脱。但是他需要这样的情绪铺垫，因为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一切，他都无法准确掌控。而这种外在条件的突然改变，将是实属必然且不可逆转的。

酒过半巡之后，秦又离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物盒，递给叶竟帆当做结婚纪念日礼物。叶竟帆欣喜万分的瞅着这个盒子来回折腾的看了半天，抢答似的提问道：是不是钻石戒指之类的东西，结果蒙了几个答案秦又离都说不是。还善意的提示让她继续猜下去，直到把心里真正想要的东西说出来为止。叶竟帆却不想再继续深入猜测下去，她担心自己会失望。而这种伴随着强烈希望的失望更叫她心惊胆战，她不愿承受这种本可以避免的伤害。她也从来不会大声的把自己喜欢的东西放心大胆的说出来，她喜欢让别人去猜测她的想法。更尤其喜欢把自己包装成一个迷，因为她知道女人最大的便利就是活成一个迷。尽管有时候会因此反而失去的更多，但她想得到的是一种心灵上的满足感。

在她心急火燎的将把盒子打开之前，秦又离最后小心的叮嘱了她一句要放平心态。可当礼物完全展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叶竟帆惊讶的捂住嘴唇没发出声响，托举的盒子却差点脱手从空中掉落。她到底看到了什么，盒子里究竟装了什么才会让她有如此反应。她看到了有着透明薄膜包装，包装上印着秦又离医疗公司标志的两粒白色药丸。就是这样毫不起眼的两粒扁圆的小东西，安静的躺在薄沉睡的盒子里，等待着某个人的亲吻将它唤醒。这小东西一直是叶竟帆魂牵梦萦的所在，它娇嗔顽皮但千金难买。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秦又离眼神的无声鼓励一直在给叶竟帆倾注力量。叶竟帆的情绪变得渐渐平静，她把手从单薄的嘴唇上移开。讶异的开口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它？”这不是明知故问的问题吗，为什么到哪里都少不了这样的一番客套。秦又离本来想恼怒的拒绝回答，如果硬要他回答的话，也应该这样理直气壮的答复道：“从故事的一开始你自己就已经出卖了自己。”但秦又离知道没有人喜欢听这样直白的答复，这等于直接切断了谈话的进程。于是他转头回答道：“送礼物首先要送自己喜欢的，我反正很喜欢它，你难道不喜欢吗？”秦又离心知肚明这才只是做了个开场白而已，问题的关键还在后面等着他呢。叶竟帆听到这一席话，顿时感动的有些不知所措。她忸怩不安的说道：“我不是不喜欢，只是还没做好迎接它的准备而已。”秦又离知道叶竟帆又陷入尴尬的矛盾中，而他的日常义务就是帮她处理这些矛盾，他解决起来一向得心应手。秦又离客观冷静的说道：“那你每天都在想些啥，难道所有的时间都在想我，没想过自己吗？”又是一阵尴尬短暂的沉默，但是女人总是这样。除非你点破了她的心事，她才会乖乖的举手投降。

总得来说这顿晚餐还是吃的很愉快的，两人目前还处于情绪的上升喜悦当中。但在这平静的喜悦下，两人却都各怀心事。秦又离想的是叶竟帆最后会不会吃这粒药丸，而叶竟帆在想秦又离会不会和自己一起吃这粒药丸。叶竟帆不想问秦又离药丸是通过何种途径得到的，她对自己的丈夫一向都很信任。但如果要让她独自尝试这项壮举的话，她又不由得生出某种即将要生死离别的灵魂恐惧。可能是由于新婚不久的缘故，所以彼此才容易生出多余的顾虑。如果他们可以换个角度思考的话，答案简直再明显不过了。首先叶竟帆的体验感如此强烈不可能不用药丸，而秦又离贴心的准备了两粒药丸，就是明摆着不会让叶竟帆孤身涉险。两人都默契的转移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眨眼间就结束了这顿仓促的晚饭，秦又离就率先回楼上卧室休息去了。因为他心中了解，最私密的话还得在卧室里谈。

等待的时光仿佛特别漫长，秦又离躺在床上用投影设备观看最近的热点新闻，但脑海中一个实事观点都没能记住。不一会的功夫，叶竟帆拖着疲倦慵怠的身影来到秦又离的身旁。在她推开门出现那一刻，秦又离仿佛又亲身重温了一遍当年初次相见的场景。令人可喜的是，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彼此这份相伴的爱意却未曾变过。

叶竟帆眼中的神色异常复杂，可见她在心中已经酝酿煎熬了许久。最后她虔诚的说道：“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前世吗，算是满足我一个多年未了的心愿。”当一个女人选择把心里话直言相告的时候，往往最容易让人感怀动容，因为真心对待是如此的罕见。秦又离不无保证的说道：“最开始我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重要时刻怎么能少的了我呢，你放心我会在前世依然为你保驾护航。”叶竟帆听出了话语里的重量，心中从此再无顾虑。不过叶竟帆不想两人的情绪都太过激动，所以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来你沧桑了许多，我恐怕到时候都要认不出你来了。”叶竟帆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拿别人的痛处开涮。不过可见她还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尽管她心中还是宿命论的成分多一点。秦又离顿时也恢复了寻常语气，相喝着说道：“命中注定的人总会找到相识的路，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如果不是因为具备了坚定的信念，谁又敢这样轻易的尝试呢。叶竟帆带着最后的一丝疑问说道：“这东西吃下去之后感觉会怎样。”就像是为了给自己，还有身边的妻子壮胆。秦又离语气铿锵的说出了最后一句：“仿佛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梦。”于是毫不犹豫的，从叶竟帆手中接过了递出的白色药丸。两人转过头相顾无言，不约而同的把药丸放入嘴中，几秒钟过后他们进入了前世的交错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