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 第二章 献殷勤

“当然是了，但是她不喜欢别人叫她大小姐。”景毓秀忙着化妆，也不看他，“你能不能别老钻进后台？”

沈嘉树都已经是老板恨不得和他焚香结拜的长期固定客人，进后台就像进自家后厨，景毓秀再怎么驱赶也没用。

而且她对着他永远一副不耐烦的态度，他也习惯了，反正能说到话就比什么都强。

“大小姐能和你是童年好友？她不念私塾吗？”

“不啊，她和我念一样的小学。”

景毓秀出身是平民中的平民，她小时候上的学校自然也不会高级，但李臻却和她是同学，这有些颠覆沈嘉树的认知。

像他这样的商贾之子，小时候都请先生到家里来教课的。

“我小时候也纳闷，但是听说她父母觉得让她出来和同龄的孩子多接触接触更好。”景毓秀回想起儿时，怀念地笑了，“都说她是大小姐，其实她一点优越感也没有，其他孩子只要被她搭过话就忍不住想她做朋友，她也很喜欢我们一起玩，只是特别爱干净，会弄一身土的游戏从来不参加。”

从小就这样啊。沈嘉树暗自感叹。李臻的话题真是不错，景毓秀好久没一口气和他说过这么多了。

“我也纳闷她怎么那么爱干净，还说不想给佣人添麻烦，不会是家里雇不起佣人吧？我听别人说，李老爷是个大学里教书的，挣得不多，住的大宅子是祖上遗留，外面看着阔气，实则没几个人，好多人都亲眼见过李老爷自己挽着袖子打理花草。”

“你听那些人胡扯。”景毓秀忍不住扭头斜他一眼，“李伯伯做学问是顶尖的，所以不在乎薪水多少，伯母出身大户人家，根本不缺钱，人家想做什么都是人家的自由。你背地里还偷偷打听他们家，到底有什么目的？”

沈嘉树晃晃脑袋：“还能有什么目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景毓秀这次整个人转过来瞪着他，目光锐利地剖析他到底几分是真。

沈嘉树迎着她的目光，觉得自己脸上至少也有五分真。李臻长得不差，性格又好，要是景毓秀这边实在无望，娶她也……

景毓秀却哼了一声打断他的幻想：“你是想求，也得轮得到你呀！小臻是独生女，家里的亲戚非富即贵，更别说她还有个舅舅是外交部副部长，是打算培养她当外交官的，你这种人怎么可能配得上！”

沾上官衔，他还真高攀不起。沈嘉树觉得景毓秀又在吃醋：“那可不好说，我家也不差啊！再说要是她真的非我不嫁，他们家还能拦着？”

“做梦去吧，小臻又不是没见过世面，不可能瞧得上你。”景毓秀皮笑肉不笑，把闪亮的假钻石项链戴好，准备登台了。

外交官呐……沈嘉树其实没有太受打击，只是饱含市侩地偷偷打量李臻。要是有个外交官朋友，出去说也蛮有面子的啊。

李臻虽然不跳舞，但还是很乐于给景毓秀捧场，没事就来听她唱歌。因为坐在最前排，台上的灯光会时不时旋到她脸上，她的双眼里映出灿灿亮光。

除了眼睛，其他地方长得也算精致，只不过和景毓秀站在一起就显得平淡了。

应该找个又矮又胖的人当好朋友才对，沈嘉树想，真是没心机。

“结束了结束了！”景毓秀卸了妆，披着旧得泛毛的披肩冲出后台，“久等啦！”

“不久，我还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没听够呢！”李臻挽住她的胳膊。

直到刚才为止都尽心尽力陪着李臻的沈嘉树，看着不施脂粉却仍旧明艳的景毓秀，还是阵阵心神荡漾。他当然不是没想过给她送件新披肩，可是她死活不收，说就要保持这副穷酸样子，让别人知道她不图钱。

那她图什么呢？真心吗？沈嘉树也送了真心，可她不收啊。

或许她已经收了别人的真心？应该从李臻口中打探打探了。

“走吧，就在后面的巷子里，我每天晚上都买一碗当宵夜呢。”

景毓秀的话把他拉回来，他立即边搭话边跟上去：“大晚上的，你就请人家李小姐吃街边的馄饨？”

“要你管。”

李臻很不好意思地笑笑：“街边的也没什么不好，以前我总吃。”

又忘了她是个亲民派。沈嘉树眨眼间就想到了补救的方法：“但是李小姐更喜欢吃甜食吧？”

被捏到弱点的李臻眼神闪躲：“沈先生怎么知道？”

因为你没点过苏打水那类寡淡的饮料，都是喝偏甜的果汁。沈嘉树神秘地眨眨眼：“我会读心。”

景毓秀嫌弃他：“少来，骗小孩呢。”

“不开玩笑了，我知道有一家酒酿圆子很好吃，想请李小姐一碗。离这儿也不远，你们先去吃小馄饨，我买了端过来。”李臻有些过意不去：“不用那么费心吧？”

但他摇摇头，不想再听她推拒，风也似的跑了。

景毓秀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目的，立即阻止李臻的心软：“他就是喜欢献殷勤，他自己乐意，让他去呗。”

李臻眨眨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沈嘉树自认是风流不是滥情，就算喜欢献殷勤，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同时朝一个以上的异性进攻。

尤其是这次，他希望在李臻眼里他是个好男人，这样才能尽快获取她的信任，让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万幸，因为李臻不喜欢人多聒噪，他也从不提出要邀请其他人出来玩。要是被他那群同混俱乐部的狐朋狗友逮到，保准会散发出意味深长的嬉笑，他的目的也就暴露了。

配合她的喜好，他也避开了电影院那类熟人多的地方，看起了高级难懂的外国戏剧。

剧院里人不多，却都是金发碧眼，看到他们两个黄皮肤的，还打算插队。沈嘉树不想被李臻觉得自己窝囊，正要阻拦，没想到她先开了口，流利的外语让那几个人很意外，还顶了回来，不过似乎没有理论过她，最终惺惺地站在了队尾。

沈嘉树暗暗称快，嘴上也不遗余力地奉承李臻：“还是得看李小姐啊，三言两语就主持公道了。”

李臻赶忙摇头：“没有的事！这里有保安，他们也顾及脸面的。”

“那你刚才说了些什么，他们老老实实就走了？是骂他们了吗？”

“倒也没有，我说贵国的绅士风范在世界内都有名，想必不是故意做些有损荣誉的事情。他们狡辩说他们早就订了包厢，是不需要排队的，我就说，原来是误会，我们这条队伍不是在买票，是等着进衣帽间而已，如果能提前询问一下，我一定会更加切身体会到货真价实的绅士作风。”

沈嘉树竖起大拇指：“高明啊。”

“没有的事。”李臻脸颊红红的。

对待坏人尚且客气，对待好人就更别提了。幕间休息的时候沈嘉树不避讳地说自己没看太懂，李臻也毫不失望或扫兴，而是问他有哪一段单纯觉得有趣，然后以此为切入点介绍人物，在他的理解上解释剧情。

和这样的姑娘聊天实在太过舒服和有趣了，沈嘉树差点忘了自己的目的，有好一阵只是一味地给李臻加分。

不不不，他可没忘记自己不是好人。

这天他没约李臻，因为有个朋友组织聚会，在夜总会包场喝酒跳舞。

景毓秀当然是要到场助兴的，为表礼貌会和每位男士都跳一曲。所有人都期待这一刻，沈嘉树尤甚。

因为他的舞技是顶尖的，是唯一能让她跳得尽兴的，是能让在场所有人觉得他们绝配的。

这样的机会不多，所以沈嘉树满心期待地进场，没走几步却看到李臻的时候，吓得像被浇了冰水。

不对啊，我没和她交往，我到哪也没必要和她报备吧，为什么要慌！

再说她也没告诉我要来这里啊！

李臻看见了他，挥了挥手，竟然毫不惊讶。

她知道我要来！是谁告诉她的？难道是景毓秀？

沈嘉树连忙整理表情上前打招呼，装作轻松地询问：“你怎么在这儿呀？”

“我邀请的啦！”

刚才他没注意到，李臻身边已经围了几个人，其中包括聚会组织者萧良毅。

“你们认识？”沈嘉树隐约觉得不妙。

“你不知道啊？李臻和我是高中同学，这次听说她回来，早就想叫她一起出来玩儿了！”萧良毅意味深长地看向李臻，“等她当了外交官再联系感情就排不上号了，我得赶早啊。”

李臻连连摆手。

趋炎附势的家伙，沈嘉树很想鄙夷他，却自知没有资格，只能转向李臻：“之前不是说没有想好将来做什么吗？现在确定要当外交官了？”

“没有，他们开玩笑的。”李臻有些为难地歪了歪头。

萧良毅故意不想让他靠近李臻一样，挤到中间隔开他们：“我认识她多少年了，她就是嘴上爱谦虚，其实我们这些同学谁不知道她家里要往那个方向培养她的呀！”

因为沈嘉树没那么高的学历，李臻也没主动谈起过学业，更别说人际关系了，搞得沈嘉树以为她在这座城市只和景毓秀有来往。

而且萧良毅显然已经把他当成了对手，直白地展示自己和李臻更加亲密熟悉，想以此逼退他。

他迅速在心里把自己和萧良毅做了个比较，对方的品行先不讨论，家世确实更好一些，长相也不差。

而且李臻今天是接受了萧良毅的邀请来的吧？

萧良毅忽然捅了他一下，把他从走神中扯回来：“哎，我才要问呢，你怎么认识李臻的？我觉得你们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这叫什么话啊，我跟你不也是一个世界的吗？”

沈嘉树想打哈哈揭过去，不幸的是旁边有知情人抢着答：“因为李臻是景毓秀的朋友呗！”

“哦——”他们爆发出了然的声音。

萧良毅更是把嘴撇到耳朵根：“原来是这样！行了，那你别打扰我们叙旧了，找你的景毓秀去吧，就在那边呢！”

沈嘉树连看李臻一眼都不敢：“越说越不像话，怎么还有主人轰客人走的！”

但其他几人直接动手，嘻嘻哈哈地把他推搡开。

再挤回去是不太可能了，沈嘉树看向前方的景毓秀，提醒自己别回头。

李臻那么聪明，也不至于应付不来几个男同学吧。

说不定她还乐在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