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九年,一月二十三日,星期三,晴。
我想,如果人有前世,那么我的前世会是什么。
一只鸟么?毕竟我那么渴望自由。
想象着第一次叫“妈妈”,第一次好奇世界,然后遇上南归,那些同类会告诉我,他们早已离开。
我会开始思索,然后成长,在一场暴风雨中会再次遇见他们,那时他们已看不清我。
因为血水的冲刷,把他们埋进地里,把他们染成泥土的颜色,并盖上他们的眼。
而我会在黎明出发,遇见一个拿着猎枪的人类。
当然,我不会轻易死去。
他会让我负债,让我下辈子也还不清。
我想,我不会有前世,因为他不曾存在。
其实,还是没有的好,毕竟这生都记不得。但想一想,便足够弥补眼前了。
大约明天,或者后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会见到并且触碰到鸟。
想象着一个四方的小庭院,不繁华却干净、简洁。
有满架的植物藤蔓,兴许会开上几朵小巧的花,下面有一个秋千,不久之后,我会坐在上面,脚下卧着一只大肚子的花猫。
看满院鸽飞,除了有风的声响,其他一切静谧如雾,时光安好,更不会有人来打扰。
午后还未散尽的阳光会眷顾那里,天不会太过明亮,但足以让我看清回家的路。
……
我想未来——如果我还有未来的话,我该记住那样的洒脱。
放弃梦想,平淡生活,我惧怕这是我的末路。
但如果真的面临选择的那一天,我知道,我会这样选择。
不,我不要这样的结果,决不允许。
想想吧,一个追逐梦想带着满身失败的人向你诉说旅途的挫折,但你丝毫不会听到任何抱怨。
然后,他会告诉你:“我要去再试试。”
你不会阻拦,因为那是嫉妒的表现,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你嫉妒他。
我该记着,所谓只能听的励志的话还是要听的,兴许哪天就有用了。
就算失败了,死在自己选的路上,连路边的花都会深情绽放,在我的躯体里生长,鸟儿会落在我的手心歌唱。
我会落在我的手心歌唱。
结尾,日暮。
星里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里面是稚嫩、天马行空的文字,然而当他落目“日暮”二字,一个如鸟儿般轻盈灵动的女孩自笔记本中飞出,张着双手从他身边跑过。
女孩的身体是透明的月白色,轮廓泛着幽幽的柔光,在星里的漆黑世界里骤然一亮,仿佛天降的神明。
星里的眼睛紧跟着女孩,如果这是梦,他也愿意多沉迷片刻。
在星里的世界里,他从未好好看过明亮的天空,只有晨光乍现之时,在房门被锁死的一瞬,才匆匆一瞥那门外光明。
刺目,惨白。除此之外,星里来不及对光有更多的感受。
这里崇尚黑暗,日落而动。这里没有花鸟,死寂低沉。这里刻板规律,枯燥乏味。
他们说,光会灼烧我们的皮肤,让我们面目全非。
他们说,光会照亮一切,把美好的事物都丑化。
他们说,光应该被驱逐,唯有黑暗使我们永生。
星里在这些话中成长起来,潜意识里并不像旁人那样把其奉为金科玉律,反而更加渴望光明的照拂。
女孩没有跑多远,只在距离星里不到两三的地方停了下来,做出向远处张望的动作。
星里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日记本中的庭院,花香弥漫,藤蔓围绕,雪白的鸽子站立在枝头,全然不见笼子的存在。
最使星里着迷的,是院落里柔柔的白光,透过密匝匝的藤蔓在地上形成一缕一缕的光影,仿佛还残留着夏日的微醺。
星里想再往旁边看到更多,画面却止步于此了,鸽子、花草藤蔓鲜明、而隐在后面的事物模模糊糊看不清晰,能看见的只有女孩目光所至。
星里走进女孩,轻轻开口:“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女孩听不到,她只是一个幻影,只是重复着日记本主人过去的一举一动。
至此,女孩抬起手臂,一只鸽子飞到她的手背,她用手指捋顺鸽子的羽毛,鸽子格外乖巧地依偎在她的手上。
星里惊奇地看着这一切,小心翼翼伸出手,也想感受一下鸽子羽毛的柔软,然而他的手指只是堪堪穿过眼前的幻影,虚浮得跟空气并无二致。
其实并没有失落,星里依旧很仔细地抚摸着鸽子,好像他真的能触碰到一样。
不一会鸽子飞走了,院落里连最初清晰的东西都变得模糊,再看小女孩,走向藤椅上的花猫,眼睛眯了眯就趴在一旁睡下了,肩膀和花猫的肚子一样,微微起伏。
这时,连花猫也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熟睡的女孩,星里抱膝在女孩身旁坐下,找了个似女孩倚着他肩膀的姿势,就下巴搁着膝盖,陷入沉思。
黑暗中,星里的双眼始终带光,周遭静悄悄的,他仿佛能听见女孩的呼吸,实际上是他自己的呼吸。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呀?
那本草木一样灰黄的日记本上,并没有主人的名字,星里决定给她取一个名字。
就叫,穹。
短暂的幻想沉迷,门外是母亲在叫他出门上学了,他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女孩依然熟睡。
星里背上书包,把笔记本压在枕头下面,看了一眼女孩,就把门关上出去了。
“记得带上你的小台灯。”母亲说。
“一直在书包里呢。”星里回答道,就从鞋架一旁的灯架上,取下一盏星星灯,从大门出去了。
他们说,可控的光才是安全的,才可以使用。
星里问他的同学:“你们见过光吗?”
他们说:“当然没有。”
星里透过台灯灰暗的光,感受到四周的目光,一瞬间嗓子发紧,热潮涌上脸庞。
他说:“我也没有。”
灯光不是光吗?
他们不认为这是光。
他们奉光为恶鬼,却又不允许任何人的议论沾染,真是——奇怪。
星里心里发虚,说完之后感到莫名的羞愧,脑海里是女孩的身影。
按部就班过完一整天,准时在天空退去黑暗的外衣时回到漆黑的家,星里急忙进门,挂好星星灯,这一回他没有再留恋门外瞬时的光亮,而是快步进入自己的房间。
依旧是一片漆黑,早已不见女孩的身影,星里发怔许久,瘪着嘴,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
“对不起。”他说。
他爬上床,掀开被子,上面有残余的淡淡柔光。
星里的眼睛又亮起来,眼泪在腮边晶晶亮,他翻出日记本,抱在怀里,那片留有淡淡柔光的地方显现出女孩的身影,逐渐清晰。
女孩坐了起来,揉揉眼睛,看着星里。
星里也看着她,试着伸手在女孩眼前晃晃,女孩没有动。
那是刚刚好的目光,让他以为她能看见他。
星里躺回去,就当是她能看见他。
“跟你说哦,我今天跟同学说,我没有看见过光,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我就是太胆小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跟你说,今天有人没带小台灯,天文老师把自己的大台灯借给了他,那个灯打开的时候,照出来的光像黑乎乎的大圆盘。”
“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那个灯,可是同学们都围上去看,我说它一点也不亮,他们说这样才好。”
……
女孩的目光自他说话起,没有移开过,这时,女孩似乎点了点头,似乎,微微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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