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否 第一章 琉璃易碎 破镜难圆

月，皎洁凄冷。夜，宁静森寒。

便是那风中，也充满了让人不寒而栗的肃杀之气。

树林之中，一道仓皇的脚步声由远处传来。借着月光凝视了片刻怀中惊魂未定的少女，浑身浴血的中年男子紧皱的眉头下，是坚毅而疼惜的目光。

“丫头，今日我玉家灭顶之灾避无可避矣，但唯有这琉璃镜，咳咳..你一定要护它周全，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落入贼子手中，否则，将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本已是重伤之躯，怀中更是抱着少女，玉夔龙只闻身后三道黑色身影的破风声以极快的速度愈渐逼近。

“爹爹..”此时的少女心神仍未从玉家满门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地狱场景中恢复，听闻爹亲话语中的死别之意，泪珠不受抑制的从眼角滑落。

心电百转，深知对手三人能为，皆不在自己这个宗师级之下，此战已无转圜。玉夔龙不由得回忆起那人的嘱托。

一声叹息，玉夔龙轻轻的将宝贝女儿放下，举掌抵在玉琉璃后背。

“傻丫头，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爹和玉家是为守护天下苍生而出一份心力，已是不枉此生了。”

轻抚少女娇嫩的脸旁，玉夔龙原本苍白的脸色竟奇迹般的恢复红润：“丫头，我已经将我一半的功力传给你，待会儿我用天倾地覆拦住他们数刻，你直往平澜山听风阁，便可无虑了。”身后破风声已临近不足一尺，玉夔龙当机立断一掌送开玉琉璃，回首便是数掌逼退来人。

“哦？越限提升功力，想做垂死挣扎吗？有趣。”

三位虽同是蒙面，但细看仍有不同，说话之人负手而立，言语平淡，负面之下隐见的双眸更是充斥着淡淡的笑意。一左一右两位，却是笔直的分立在他身旁，周身飘散着一股骇人的杀意。

“少主，我去追琉璃镜？”，右边之人声音浑厚，却是低首抱拳。

玉夔龙心中暗惊，想是当中之人身份非同小可，便是左右这两位实力可怖的高手，一言一行之中由是充满敬畏。

却听当中之人轻轻一笑：“不必，琉璃镜脱不出我手。”，“你们处理眼前之事吧。”。说罢再也不看玉夔龙，自顾自朝林外走去。

眼见为首之人是往相反的方向离去，玉夔龙不免有些惊疑，这三人（事实上就两人，为首的‘少主’并未有任何参与，仅仅只是悠哉悠哉的在一旁观战）屠杀整个玉家满门，只为琉璃镜，如今看到他将琉璃镜交给琉璃带走，竟然丝毫没有阻拦的意图。但见他确实无心追击琉璃，虽是疑惑，但总是多了些许心安。

稍稍回复心神，便见剩下的两名负面人同时提掌攻来，未及三寸便已感受到赫赫掌风，其二人实力当真可怖之极。然而虽知绝无胜算，但事关苍生劫难与玉家最后的希望，玉夔龙仍未束手就缚。

招来式往之间，虽是豁命以博，却终归是难敌两位宗师上层的高手联手，仅寥寥片刻，玉夔龙已是遍体鳞伤，口吐鲜血。若非心中信念支撑，只怕早已倒地不支了。

心知每多支撑片刻，玉琉璃便多一份生机，玉夔龙强撑着疼痛欲裂的身体，透支生命力以弥补早已干涸的气海，更不惜以自身血液为引，初现绝艺！

“乾坤镜第九式·天倾地覆！”

只闻一声暴喝，玉夔龙运起玉家至高绝学‘乾坤镜’第九式-天倾地覆！只见玉夔龙身前缓缓浮现出一块奇异宝镜，光彩琉璃，若虚若实。暗夜之中，竟是昊光大盛，亮如白昼。随即，是飞沙走石，天地倒转！

负面二人却好似早有预料，只见其中一人从身后缓缓抽出一柄长剑，剑通体墨黑，却似有诡异红光自剑身流转，视之竟有神识混乱，目眩神迷之感。片刻分神，竟见持剑之人迎面而来，全然不顾身体正被天倾地覆强大的破坏力渐渐摧毁。

噗嗤，利剑穿心。玉夔龙，败亡。

话分两头。

玉琉璃本就自幼习武，虽然年纪尚轻修为尚浅，但方得爹亲半数功力，此时正是浑身真气错乱，需要发泄之时。急奔的脚步仿若有使不完的劲力。不知奔逃了多久，本已是疲倦不堪，满身污秽。但每念及父亲及玉家的牺牲，她知道。她不能冒哪怕一丝丝的风险让琉璃镜被那些人追上。不敢停，不能停，不该停。

恍惚间如同度过了无数光阴流转，玉琉璃早已疲倦到失去神智，唯有一股神鬼难逆的信念支撑着她，不断前行。

“前面就是平澜山了，终于..到了。”长久紧绷的心神，在这一刻间得到放松，疲倦的身体不自主的瘫软了下去。

终于。

爹爹。我到了。

这是玉琉璃昏倒前，最后的心声。

“嗯？..”一声嘤咛，床榻上的少女悠然转醒，狭长的睫毛随着缓慢睁开的双眼微微的颤抖着。

嗯，琉璃镜还在。

这里是..听风阁？

带着些许的疑问，玉琉璃摆动玉颈，环视着周遭的环境。

一间普普通通的民宅，不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张木桌一排书架和两三木椅，书架上摆满了书籍，桌上是一盏老旧的油灯，以及一册翻开反扣在桌上的《论衡》，从纸张磨损的情况看，显是不知翻了多少遍。整个屋子虽是稍显简陋，但也是井然有序干净整洁。

“啊，小姐你醒来了。”

“晚生典中书，惊扰小姐了。”

伴随着一阵枝丫声，木屋的房门缓缓被人推开。一人身着淡素白衣，手捧一碗散发着浓浓苦涩之气的汤药，面上带着平淡的笑意和关心之色。

缓步来到床边坐下，动作轻柔而知礼节的将玉琉璃扶起，来人一边将汤勺里的药水吹冷，一边说道：“小姐，昨日我方从书院归来，在平澜山脚下看到小姐倒地不起，便自作主张将小姐带到我的住处了，还望小姐海涵。”，将药水轻轻的送至玉琉璃嘴边示意她张嘴。

“这是固本培元的药，我方从药店买来的，大夫说，小姐只需服药静养三日，便可恢复如初了。”

观这少年年龄与自己相仿，又全无内息，想是一介书生，但毕竟身怀关键，玉琉璃不敢轻心，正自犹疑间，只见书生似是看出了她的心声，起身离开了片刻后，手里拿着另一个汤勺回到床榻边：“小姐不必担心，是我鲁莽了，我先替小姐试药，如无异常，小姐当可放心”，面上没有丝毫不悦，反是坦然轻笑。

舀起一勺汤药，书生一口服下，等了约莫半刻间，书生一切如常，方才将汤药送至玉琉璃嘴边。

见书生如此坦然，且在自己昏迷时，未有夺物轻薄之举，玉琉璃暂时放下了戒心，檀口轻启，缓缓将送至嘴边的汤药服下。

服药已毕，玉琉璃面色恢复些许红润，体内本是混乱躁动的真气也渐趋平缓，“嗯..多谢公子。”，从袖袋中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柔和的递向床边书生：“观公子屋内摆设，想是殷殷学子，我服下此药疗效甚好，应是价格不菲，小小心意，难偿公子大恩，还望公子莫要推辞。”

毕竟是大家闺秀，总是知书达礼的。倒并不是受人恩惠，还以钱财，只是毕竟看书生状况，一袭寒衣，一间小小陋室，想是已将本就不富裕的钱财全用来买那些书籍了。书生良善，玉琉璃更不愿他人因行良善之举而让自己生活变得更加穷苦。（逃难之人，也未带更多资产，五十两已是身上全部）

“小姐客气了。”微微作揖，书生目光含笑，低眉柔和道：“那我便收下了，小姐伤势或要再取药材，我平日里也多是粗茶淡饭，恐怠慢了小姐。有此钱财，也当有些改善，免环境恶劣，小姐伤势难愈。”也非平日里常见的酸儒书生，倒是让玉琉璃平白对他多了些许好感。

“公子好意我当心领，但尚有要事，实在不便在此休养..”饶是依旧虚弱，但恐贼人追击至此，一来琉璃镜将失，二来连累书生丧命，玉琉璃只得强撑身体，准备告辞。

本是天仙般的人儿，如今遭逢变故，姣好的容颜上终是覆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淡紫色纱衣上，密密麻麻的，沾满了血迹。

“小姐若有他事，我也不便强留，只是小姐身体不便。观小姐似是要上平岚山，我久居于此。当可一送小姐上山，一来可省些许弯路，二来也可有个照料？”

玉琉璃心下稍暖，遭逢巨变心灰意冷的少女，初遇如此温和体贴的男子，仿若寒霜遇朝阳般扫开了埋在眉间的阴霾。

“那，便多谢公子了。”

未等歇息，心系爹亲托付，二人即刻出发了。在典中书的带领下，不消一刻间，已是登上了平岚山顶。

典中书环视了一圈平岚山顶四周，向玉琉璃微微作揖，道。

“小姐既已到目的地，接下来当由小姐熟识之人照料一切，我便可安心离去了。望与小姐有缘再见。我告辞了。”

幸遇良人相助，却终归不合时宜，此刻唯有家国恩仇，玉琉璃只能暗自叹息。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相助之情，他日玉琉璃定当回报。”

本是陌路人，却因缘分聚。唯恨不逢时，难遇桃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