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异闻录 第十九章 到家了

月明星疏的夜里，咚咚咚，合面街崔府宅门被人敲响。

“半仙儿，开门！是我！”宅门外，黑脸青年喊道。这是他第三次敲门，手上用的力道也比之前两次重一些。

崔府里没人回应，隔壁家的狗倒是吠的更欢。

黑脸回望了眼一同前来的四位同僚，以及躺在担架上不知生死的血人，忍不住挠挠头，“没人，咱再等等？”

其余几人相视一眼，都没有开口。

黑脸脸一黑，说道，“我他娘也想回去洗洗睡了，做人做事不得有始有终嘛。”

其余几人脸色各异，既没有点头的，也没有反对的，还是没人开口表态。

黑脸阙起灵年岁虽小，却顶着个捕快的名头，还是名符师，所以平日里在些小的集体行动中有一定话语权。

他见其余几位大哥都不太想待在这耗费生命，于是在宅门踱步几圈状似思考，略作斟酌，建议道，“咱...要不留个人下来...”

“好！”四位大哥异口同声，脸上倒是都绽放出微笑，稳稳当当放下担架，不等黑脸说完，相互一拱手，眨眼功夫各凭本事消失在崔府门前。

“他娘的...”阙起灵嘴上说着，却也不是真的生气。方才自己说这话，其实也是想给这几位有家有娃的老家伙个台阶。唯独恼了四个老小子跑的这么快，也不陪自己聊聊天、客套几句。

但事已至此，黑胖壮的小伙子也只能无奈扬扬手，他又去大门那边试了试，依旧无果，只得一个翻身躺在院门前的台阶上，兜里掏出个手帕盖在自己脸上，像太平间里的尸体一样“睡”了过去。

当黑脸青年发出第一声鼾声之时，崔府大门无声无息打开一道缝隙，一只阿福从里头探出脑袋。

它小眼睛对外扫视一圈，确认除了黑小子之外再无旁人后，脚尖几次点地，蹑手蹑脚走到担架旁，随后它胸口大开，两只大钳子的从里面伸了出来，正好一前一后将担架上的血人夹住。

“...半仙儿...”黑夜里只见两个白亮的眼睛直勾勾望着阿福，随后眼睛下方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就不能请我进去坐坐？”

阿福吓得一跳，崔府宅门前的两个大红灯笼一齐点亮，见是黑脸青年，崔世平的声音从阿福嘴里传出，“原来你还在...”

阿福则配合的作出被惊吓到一样动作，自顾自拍拍没有心跳的胸膛，小脸表现出很无奈的表情，不再掩饰脚步声，走到担架一头，却见黑脸青年躺在原地，崔世平恼怒的声音传出，“还不来搭把手？”

黑脸青年嘿嘿一笑，一个鲤鱼打挺翻过身来，一双黑手把住担架，两步与阿福一起进了崔府。

...

东厢房里，一个满身血色的年轻人被两名阿福摁在浴桶中搓洗，一老一黑坐在不远处，两人分各一方嗑着瓜子。

“半仙儿，你这侄子不简单啊，自己从小洞天里跑出来，一块肉都带少的。”黑脸目光在一块块白肉上刮着，堪堪说道，“你说他跟你没血缘关系，我真一点不信。”

老崔没解释，反问道，“死了？”

阙起灵点点头。

老崔松口气，“没死人吧。”

阙起灵再点头。

老崔瞥了眼窗外，扬手布下一个阵法，笑着问道，“你看出了多少？”

黑脸青年本是忠厚老实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不多。”

“没人听，说说看，老夫满意了给你爹写封信让你早点回去。”崔姓老人甩了甩为数不多的头发，翘起二郎腿，“交流就免了，你说，老夫听。”

黑脸青年本是一脸不高兴，却见崔世平掏出一块怀表放在手上，立马坐直身子，开门见山说道，“我查了下他家的档案，纪家前两辈的人都是无疾而终...当然四十岁也能叫无疾而终的话。纪文可能和那怀表里的道人一样，上三辈中有寅吃卯粮之人，这注定了我这兄弟活不过二十。”

见崔姓老人不做声，阙起灵指着怀表，接着说，“当然要是半仙儿您出手改名改命，兴许能活过二十五...但就强行改命还不够，他还霉运当头，这次无缘无故被那三尸妇人抓走就是征兆，要不是您老出手，怕是已经死在了小洞天里...”

“老夫没有插手今天的事。”崔世平按开怀表，又合上，“嗯，紧接着说，说些你专业上的事。”

“我的专业？”黑脸青年怔了怔，视线从怀表上挪开，“崔大爷，我个画符玩蛊的，哪还有扯上的东西，能扯上的不就是些命啊、运啊，道佛两家的说辞。”

“接着说。”老崔低头把玩着手上的怀表，看都不带看一眼黑脸。黑脸砸吧砸吧嘴，说道，“我顶多给张正气符。”

“嗯。”老崔将怀表放在手边茶几上，指了指差不多洗干净的纪文，问道，“之前他肚子里有条虫，是不是你放进去的？”

阙起灵一听急了，忽地一下站起身，“怎么可能！我今个才见到他，哪有功夫给他下蛊！”

“老夫单纯就是问下，知道你小子没那贼胆。”老崔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手里多出个瓷瓶递给阙起灵，“你看看认识不认识。”

阙起灵愤愤然接过，拔开瓶口，往里看去。见瓶里空空如野啥也没有，不禁问道，“给我看啥？”

老崔气乐了，笑骂道，“瓶里装着虫子你没看见？”见黑脸一脸茫然，一把抢回瓷瓶往里看去，瓶中果真什么都没有，一时呆在座位上，目光投向还在澡盆里的纪文，不知该说些什么。

阙起灵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叹息一声，随后在衣兜里摩挲出一粒药丸，递给正在帮忙刷洗的阿福道，“给他吃了，驱虫的。”

阿福望眼崔世平，见崔世平点头，捏开纪文的嘴，就往里扔。接着，澡盆里的纪文一阵抽搐，哇哇吐出几口鲜血，阙起灵踏出两步，从血水中捏住一条黑色的虫子。

他对着灯光稍作打量，摇摇头，说道，“半仙儿，我这兄弟的名我建议还是别改了，怕是越改越乱，更活不长久。”

崔世平也站起来，递过去瓷瓶问道，“什么虫子？”

“若不是我，怕其他人都没见过。”阙起灵没有接瓷瓶，反而一口将黑虫吞入腹中，笑笑答道，“是极少见的命蛊。”

老崔叹口气，没去接话，推开窗，望着庭院里的柳树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