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余丽的讲述,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了。
这次的事件,绝对不是普通的阴谋。其波及面之光,让人无法想象。
听余丽说,各老司都回了自己家,并没有出什么意外。我本想去沅陵找李长贵,但第二天,我便被押送回了甘州。临走时,我甚至没来得及跟余丽告别。
作为这次事件的经历者,我每日都被不同的人询问。这种日子,比起之前更加枯燥。
两个月后,我终于再次被放出来。但是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上面甚至警告我,不允许离开甘州。这使得我去找李长贵的计划,落空了。
将近两年的时间,我始终都呆在甘州被安排扫大街。扫了一年的大街,那条道上有多少块砖,都被我数的一清二楚。
我始终记得,当某个冬日的清晨,在很多人还在暖和的被窝里躺着的时候,我已经拿着大扫把开始日常的工作了。
而就在那一天,我再次见到了余丽。
两年多的时间,让我从一个满心抱负的青年,变成一个麻木的愚人。当余丽满脸红扑扑的,尖叫着,欢笑着抱住我的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往哪放。
那一天,或许是我两年来最为开心的一天。
余丽说,她已经从治安组调回甘州了。
同时,她也给我带来了李长贵的消息。
那次事件过后,湘西老司,被严令不许再出现。你可以正常的生活,但是一切与封建有关的东西,不准再演示。因为土司王的事情,牵连了太多人,从湘西、贵州、福建以及云南等地,全都有人被扯进来。这件事,影响太大。
老司们,销声匿迹了。从那个时候起,再也没有赶尸,再也没有空手燃符,再也没有法铃号角辰州符了。
上面的限令,或许是有效果,但我想,老司们自愿隐于乡林,更多的是因为心中的悲痛。
不能赶尸,李长贵回到沅陵后,便种地去了。这种日子,说起来也很快活,但也很乏味。
余丽见到李长贵,并不是她去找,而是李长贵自己主动来了。他来,是想问问有没有我的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余丽说,李长贵满脸皱纹,穿着破旧棉袄找到她时,我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
我想起那个穿着青衣,腰杆笔挺,满脸淡然却精神抖擞的身影。
听到余丽说,我被带到甘州再没回来后,李长贵很是失望。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包,让余丽无论如何要带给我。
说这话的时候,余丽从身上的包里,将东西掏了出来。
那是一块青布,包着长条的东西,仔细,严实,一如他当日的作风。
我颤抖着,将包打开。里面包着两样东西,一把是司刀,还有一个是纸。
司刀,是李长贵的根,是老司的命。没有司刀的老司,就不再是老司。
我眼眶,顿时红了。余丽帮我把纸打开,递到我面前,说:柴吉老司,真的很想你。
她这句话,差点让我哭了出来。那个慈父一般的身影,我何时还能再见?在那张纸上,有人用毛笔写了字。我只是一看,就能断定,这出自李长贵的手笔。苍松有劲,挥洒自如。
纸上写:瑾辰,你可还好?一别,已近三年。如今的我,每日种地锄草,惶惶然不知何为终日。这封信,没有别的意思,仅代表你我师徒之缘,已到尽头。或许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去寻木拉老司了。呵,老司,如今已没有了老司。你也不用怕,当日我所说的话,都是骗你的。那日遇到你之时,木拉老司便告诉我,在甘州,我会遇到自己的徒弟。你不知,当你停下来,问我一句老爷子时,我是何等的高兴。但是,我们这一行,规矩太多。喜神出逃,是我设计的。上山,也是我设计的,那是要考验你,有没有做我徒弟的本事。万幸的是,你虽愚笨,热血心肠与我不符。但那份心,却是一等一。那把木流,其实不是你弄丢的,而是我故意从你口袋里掏出来扔掉。
老司,怎会被喜神所伤?你能找到木流,便是有资格做我的徒弟。只是,我一直瞒着你,今日说出来,也不怕你说我什么。我李长贵昏昏然过了几十年,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是,我担心你啊。
你去了甘州,也没个消息。生死未卜,我何能放心。余丽这丫头,人不错,你做不成我徒弟,倒是可以和你配上一对。为了送喜神,我断子绝孙。如今,却是连门户也断送了。
说了这么多,倒是纷纷乱乱。也怪我老糊涂了,连话也说不清了。
瑾辰啊,我的徒弟啊,那把司刀,你留着罢。留着做个念也好,别忘了……唉,忘了就忘了吧,只是,待你有时间,给我上一炷香……我……
在我字之后,是纷乱的一笔划下,似是李长贵无意中留下的。我几乎能看到,那位已经满面沧桑的老司,无意识的将笔搁下。他是在瞭望,是在期待。
看完这封信,我的心像是被石头压上一般,闷的喘不过气来。信上的字语,透漏出李长贵的无奈,不由自主地让人感觉到一股悲伤气息。
余丽帮我把信和司刀重新包好,放在我手上。拿着那布包,我心里急切的想见到李长贵。我想看看他,更想跟他说,这一辈子,我都是他徒弟!
余丽陪着我,在甘州城里转悠。在路上,她又告诉了我许多事。
这两年多以来,湘西的局势不是太好。那次事件之后,都有南洋很多人的身影。
治安组的领导,曾经无意中透漏过一句话:咱们这儿啊,被几只狼啊虎啊豺啊兔崽子们盯着呢。你们真以为,人死了能活?你们真以为,咱们部队的干部会傻的说出那番话?抓着别人的手拍巴掌,没拍死蚊子,也得拍痛手的主人。
这句话,隐隐约约透露出许多消息。许多人都半明白半糊涂,但也有一些人,联系其它方面,从这番话中想通了一切。
土司王事件,只是一个局。这个局,是为了挑起整个湘西。而湘西,只是全国范围内的一个局,这个局,是为了挑起新的内患。
内患有了,就有人想趁势侵入。可以说,比起很多形势,土司王事件根本就渺小的可怜。但是,偏偏就那么一个在现在看来极为渺小的事件,如同星星之火,点燃了新的纷乱。
那些死去的人,真的不值……
三年后,发生了许多事,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我与余丽结婚。那一晚,我喝了很多,吐的人事不省。
我并不喜欢喝酒,但我不得不喝。因为我一看到那个大红的喜字,就想起那个清秀的面孔,那一身银饰,以及那一句:洞神,你来娶我了吗?
结婚后不久,余丽更加忙碌了,我们也没有时间要孩子。而是在某一天的清晨,我听到有人敲门。
打开门时,却只看到一麻袋红薯。我看着红薯,纳闷的猜测,是谁送来的。想了一想,我心中突然闪过一个身影。
在那一刻,我个人都像着了火一般。没有任何迟疑,我慌慌张张的,连鞋也没穿就跑了出去。
在门前的一条街道尽头,我看到了那个思念已久的身影。当我追上去,大声喊出师父两个字时,他停下了。
我看到,他缓缓转过头,那满脸的沧桑,涌现出不可抑止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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