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只猫 第三章 十八岁之歌2

安顿好了程奶奶的后顾之忧，云慈带着老人来到了一家饶有品位的服装订制。在悬铃木的掩映之下，一面通体雪白的弧墙上，开着一扇带有很多玻璃格子的门。门楣上书两个字：锦衣。

推开门是一阵悦耳的风铃声。

“老板，有客人啦。”

在云慈的呼唤声中，一个昂藏七尺、面如冠玉的男子款款而来。店里的光线不太足，但他的出现，让昏暗的环境倏然亮了起来。

“云慈？怎么有空赏光？”男人宽大的肩膀上一条皮尺晃晃荡荡。

云慈将皮尺的一头撩起。“很专业嘛，织造大人。”

云慈知道，酉鸡家族的专长就是精准的目测能力。无论对于尺寸、距离、高度还是体积，过目即成脑内建模，当下就可得出并记录精确数据，何须借力皮尺？这样道具，不过是为了大隐隐于市罢了。

“别闹了，我还在熟悉工作呢。这位是？”男子看向云慈身后的老人。

“这位是程奶奶，我今天想带她来做几身合体的衣服。奶奶，这位是我的朋友，司晨。”

“真是器宇不凡。那就给你添麻烦了。”程奶奶微微颔首。

司晨也点头回礼道，“不用客气，您跟我来，我请人帮您量量尺寸。”

随着司晨行云流星的步伐，程奶奶的目光掠过店铺内的一件件服装——确切的说，那似乎不是服装，而是一件件陈列的展品。

程奶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些服饰，因为它们看起来并不是如同独立设计师一般另辟蹊径的异类美学，也非雍容华贵、极尽奢靡之能事，甚至没有什么跳脱的用色和用料，但简单质朴之间，又显露出一种不同寻常的超然。

“您喜欢旗袍？”司晨看了看程奶奶的着装。

“嗯，这件是我母亲留下的。如今我穿，已经不合时宜了。”程奶奶说着，有些窘迫。

“不要紧，我帮您设计一套更匹配您现在身形的。我认为，当下的，才是最美的。”

说着，司晨请女店员带着奶奶走进了试衣间。

“谢谢，但有些事，确实是只属于青春的。”程奶奶温柔低语。

“你真的觉得，你能帮她找回当年的自己吗？”趁着程奶奶不在，云慈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司晨。

“不然你猜我为什么来找你？”云慈似笑非笑，看着司晨。

“你不会是……”司晨伸出食指，悬在半空，云慈点了点头。

“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把我妈弄到哪去了？”眼前这个约莫45岁、微微谢顶的男人第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几个陌生人带走了自己的母亲、还“美其名曰”帮她寻找自己。

“李先生，您别急。我们…我们是一个关爱老年人的志愿者团队。”方远硬生生憋出这么个理由，让更加不会扯谎的顾佳和吴见有些哭笑不得。

“哪里来的志愿者？你们背后是什么组织？不会是拐卖团伙吧？你们再不把我妈送回来，我马上报警！”男人显然并不买账。

“您说的没错，程奶奶的确与我们素昧平生。没有提前跟您取得沟通，是我们欠考虑。不过在您选择报警之前，我想让您看看这个。”顾佳拿出手机，点开了云慈用目镜记录下的程奶奶的一段视频。这一番，他们可是有备而来。

“我妈回了老家？这…她怎么都没跟我说一声？”男人有些局促，眉头紧锁，手指在本就有些稀疏的头发间用力挠了挠。

“这么多年，我深陷于家族的期待、丈夫的感受、孩子的需要，我总盼望着，有一天我能成功塑造所有的角色，然后再空出时间来做我自己。可是时间越久就越发现，我演完了别人眼中的全部角色，却唯独丢了自己。我的父辈没有错，他们只是希望我不要走弯路，过上稳定的人生；我的丈夫也没有错，他要承担挣钱养家的压力，自然需要一个贤内助来帮助料理他的生活；我的孩子更没有错，他们是被我带来这个世界的，我理应对他们成年前的人生负责。可是，到底谁错了？为什么匆匆几十年过去，我发现自己并不快乐呢？”

看到这里，男人的神色从气急败坏慢慢变得有些无奈和伤情。

“李先生，我们只是芸芸众生中几个相逢的过客，但我们真心希望能够帮助到您的母亲和您的家庭，请您相信我们一次吧。”吴见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光芒。

“如果我们是骗子团伙，又有什么必要主动送上门来呢，您说是吧？”方远试探着设问。

“从今天开始，您家庭的一切琐事，都由我们承包了，您的生活不会产生任何不便。至于程奶奶，我们希望多给她一些时间，去享受自己的人生。”顾佳灿笑着说。

男人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看着几人，踌躇着点点头。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不需要从中获利吗？”

“说了嘛，我们是志愿者！哈哈。为他人提供帮助，就是我们的获利。”吴见道。

“那…那就麻烦你们了…我和我爱人都是老师，现在都在高三毕业班，实在没有时间照顾自己的孩子，更别提照顾老人。我爸去世之后，我妈一个人还要帮我们照顾孩子，这也是我对妈妈的亏欠。”

“交给我们，放心吧！况且，你们只是把时间用在了更多的孩子身上。”顾佳总是很体贴。

于是，这厢顾佳三人作别奋战在学校的程奶奶儿子，便开始根据不同分工拎起了自己的任务线；那厢，云慈带着焕然一新的程奶奶从“锦衣”出来。

“您累不累？”云慈问。

“不累，我现在感到充满了活力……哎呀！”程奶奶突然惊叫起来，“我的声音，怎么变得这么年轻了？”

程奶奶下意识将双手交叠在自己的喉咙处，又不可置信的摩挲着自己的面庞——她扭过头，在街边的橱窗上，看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白皙的皮肤，乌黑的头发，清澈见底的眼睛——那……那是18岁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