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炼成金 第104章 出院

长山说：“我的意思是，咱们回到家也要小心。村里从台湾回来一个老头儿，带回几千美金，藏在皮带的夹缝里，回家睡了一夜，不知怎么搞的，美金被人偷走了，老头儿气得暴跳如雷。老头儿赶紧往台湾打长途电话，让家里人给他寄路费，他才返回台湾去。”

张宁说：“到哪儿都得小心。”

又跃上路面一样东西，是一只横过马路的野兔。车灯的强光一照，野兔没有逃跑，反而就地立起身子，两只前爪蜷在胸前，像一个惊慌失措的小人儿。

长山说了声兔子，没有停车，一只车前轮猛地把兔子撞上了。

长山估计把兔子撞死了，问要不要下车把兔子捡起来。

张宁说不要捡，说不定这只兔子像那个抱塑料娃娃的妇女一样，也是劫匪布置的幌子。

长山笑了，说弟，你过于小心了。

张宁说：“小心无大差。”

他们来到乡医院所在的镇上，天已经大亮。他们没有回张家庄，直接奔医院去了。

母亲在病床上睡着，还没有起来。睡在另一张空病床上陪护母亲的嫂子，大概听到了汽车响，赶紧起来了。

嫂子说：“娘，娘，张宁、长山回来了！”

母亲这才把眼睁开了，嘴一瘪咕一瘪咕，欲哭。母亲嘴里没哭出来，两行眼泪却从两个眼角滚下来了。

嫂子替母亲说话：“咱母亲怕见不着你们弟兄两个。”嫂子说着，也用手抹眼泪。

母亲问：“俺孙儿扬扬呢，没让扬扬回来吗？”

张宁说：“我们是开夜车回来的，怕赶得太急不安全，没让他回来。”

“你们是开着小轿车回来的吗？开的是咱家的小轿车吗？”

张宁说：“是的，我们俩替换着开了一夜才赶到这儿。”

母亲的眼里放了光，说：“那我得起来看看，我这一辈子还没有坐过小轿车呢！”

张宁伸手扶住了母亲，说：“您还是先躺着吧，小轿车有您坐的。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没有？”

母亲又躺下了，说：“还那样，人上年纪了，说不行就不行了。正好你们兄弟俩都回来了，你们商量商量，给我预备一口棺材吧！”

张宁笑了一下，说：“您太悲观了！您不就是血压高吗，这个病不算什么，城里百分之三十的人都血压高，吃点药把血压往下降降就是了。您才六十多岁，我看您的身体状况，活到八九十岁不成问题。”

嫂子不大同意张宁的说法，她举了张家庄两个最近的例子，一个六十多岁，一个五十多岁，都是因为得高血压和脑溢血死的。

六十多岁的那一个，正烧着锅，正往锅底续柴火，头突然一低，像一只瘟鸡一样，不动了。他老婆以为他睡着了，让他想睡到床上睡去。他没到床上去睡，却一头朝灶膛门口栽去。老婆转到锅灶前头，一拉他一软，拉了两次，他就断气了。

五十多岁的那一个，是正吃着馒头发病的。咬下一口馒头还没嚼，他就直翻白眼。老婆嫌他没出息，埋怨他咬得口太大了，让他赶快喝口水往下冲冲。他仰倒在地上后，老婆还以为是吃馒头噎的，还用手指头从他嘴里往外抠馒头。抠着抠着，他的嘴就合上了，下面尿了一裤裆。

听了嫂子举的例子，张宁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悲观，前面有车，后面有辙，母亲怕合了人家的辙。

张宁说：“有病就及时看，反正不能拖着。”

乡医院夜里没有值班医生，等到早上八点多医生上班后，张宁找主治医生了解母亲的病情。

医生把张宁上下打量着，问：“你就是张宁吧？”

张宁说：“我是。”

“幸会幸会！”医生向张宁伸出了手，“你在咱们这里很有名啊。”

张宁说：“多谢抬举，我哪里有什么名！”

“有名的人都是这样，越是有名就越谦虚。”

“哪里，我真的不敢当。”张宁有些不好意思，把话题引到母亲身上，问母亲的病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医生说，张宁的母亲没什么大病，就是血压高一些。

张宁问：“血压高还用住院吗？”

“这个主要是尊重患者的意见，患者愿意住院，我们当然不能把患者往外推。”医生笑了笑，“我不说你也明白，穷人养虱子，富人养医生，历来都是这样。”

张宁说：“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你看我母亲是不是可以出院？”

医生说：“可以。”

张宁替母亲办了手续，把母亲和嫂子请进小轿车里。

嫂子说，她也是第一回坐小轿车，坐着就是软乎。

母亲问张宁，结帐时给医院交了多少钱。

张宁说：“这个您就不用管了，医生说您没什么大病，我们就放心了。”

母亲坚持让张宁说说花了多少钱。

张宁说：“不多，不到八百块。”

母亲一听就不干了，挣着身子要下车，说：“住了两天半医院，就收了咱这么多钱，这是什么医院！不就输了几瓶子葡萄糖水吗？他们一定算错了，我得问问去。”

嫂子也在旁边附和，也认为医院收钱太多了。

张宁说：“算了算了，您问也问不清，花钱消灾，权当咱给医院做点贡献。”

从乡里到张家庄是一段土路，下过雨后的泥巴路虽然干了，但还是没有被人脚踩平，车走在上面格格登登，乱扭乱磕头。

长山说：“这臭路，也没人修修。”

张宁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到路两边的小麦正在扬花，一片白茫茫的。一只米黄色的蝴蝶在麦穗上一展一合地飞，刚落在麦穗上把翅膀竖着收起，翅膀平着一展又飞走了。

这条路张宁走得最多，也最熟悉。

从小学五年级开始，他就到镇里上学，一直到初中，到高中，他来回都是走这条路。

在秋雨连绵的季节，他光着脚丫子在泥巴地里跑，脚窝子里溅起的泥水能落到他的鼻子上。在火热的盛夏，他顶着太阳走了一会儿，发烫的路面就把他的很薄的鞋底烫透了，烫得脚底都是热的。

也就是在十几年前，高考落榜的他，是背着粗布铺盖卷从这条路走回家的。十几年后，还是他张宁，却是坐着自己的轿车回家。

世界的变化和一个人的变化，真的很难预料。

张宁想回顾一下他在十几年前的样子，然而过去的样子模糊得很，没有一个是清晰的。

不知为何，张宁竟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