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山践水 第三十五章 难忘朝朝暮暮

却说在蜀洲天幕之上，坐镇其中的那位白衣老人，低头看着在自己脚下云海之中的那座小镇。

这位文庙排行老四的“武圣”并未去看那山中深潭而坐的“老朋友”，而是看向了小镇那条陋巷的一件屋子，他啧啧称奇，原本一条就要支离破碎的大道，竟然有一种要被这个小娃娃拼凑起来的气象，真是后生可畏啊。

小镇深山之中的幽绿深潭盘，阚坷起身穿上一件破旧的衣衫，听着老人的肺腑之言，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高爷爷，好像变得更老了。

戚虞也站起身来，竟然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该继续启程了。

一袭黑衣的少女想了想，他背起剑鞘，与老人抱拳道：“谢过高师傅。”

是谢方才战场上老人的出手相助，帮着将那座山巅圈画而出，减轻了洞天压胜带来的反扑，在她施展出先天孕育的飞剑后，就已经身死道消，成为这座蜀龙之地的养料了。

老人也站起身，竟然劝不住，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毕竟不是自己的闺女嘛，只得哀叹道：“行。”

在戚虞离去后，阚坷依旧愣愣的站在原地，他说道：“高爷爷，我觉得你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老人斜瞥了一眼少年，笑呵呵的问道：“有道理在哪儿啊？”

这话一出口，还真就给少年问住了，阚坷挠了挠头，只得实诚道：“我也不知道，但就是觉得，很有道理。”

老人笑骂了句臭小子，然后说道：“还傻愣着干嘛呢？还不赶紧追上去，送一送人家？”

阚坷说了句好嘞，手里拿着还未吃完的肉夹馍，脚步飞快的走上了戚姑娘走过的路。

高力士重新盘腿坐下，他拿起身旁包裹这猪肉的油纸，看着那一口深潭，这位一生未曾娶妻，只在小镇收了两名弟子的老武夫，此时此刻，觉得有些落寞。可当他想到刚刚飞奔出去的小子时，他又笑了起来，轻声重复骂了一句臭小子。

晨曦垂涎于天下，早间的凉风吹的人神清气爽，鸟儿在树梢上歌唱，林鹿野兔在丛木之中穿梭，恬静而祥和。

阚坷穿过高树四起的森林，依稀看见有身穿黑色衣裙的少女正在其中踱步慢走，他一路小跑，惊的0鸟儿展翅而起，吓的林鹿撒腿而奔，少年也一路向前，穿梭于森林之间，像是一直攀枝而走的猴子。

戚虞很快就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她停下脚步，转头望去，发现是那个小镇少年后，她便背靠树干，双手抱胸，一只脚勾起抵在树干上，伸出手指，勾住那些被晨风吹到眼前的鬓角发丝，将其拂往耳后，微微抬起头，看向被晨雾遮挡了视线的那轮大日轮廓。

不一会，阚坷就站在了戚虞身前，少女将抵住树干的脚放到地上，看向少年有些纳闷，“做什么？”

阚坷笑了笑，说道：“戚姑娘不是要离开小镇了嘛，高爷爷让我来送送你。”

戚虞哦了一声，便转身继续朝她走的方向走去，只是走了一会，她发现那个说要送送她的小镇少年并未跟上。她转过头，发现那个显得有些清瘦的少年愣愣的站在原地，瞪着她，想要说什么，但又好像有些难以启齿，她便微微皱眉，再次问道：“做什么？”

阚坷被她的气势有些吓到了，他指了指某个方向，说道：“戚姑娘，去小镇的路在这边。”

少女二话没说，走到少年身边，朝他手指的那个方向走去，并未觉得尴尬。

两人绕了很多路程，这才走到了一条较为宽敞的进山道路上，阚坷转过身望去，看了看四周的景观，这才转身继续跟上了少女的步子。

此时两人一并走在登山道路上，少女在前，少年在后。

看少女好像不太喜欢自己，阚坷便一路上当了个闷葫芦。

最后还是戚虞没忍住气，开口询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阚坷急忙答道：“阚坷，一门一敢那个阚。”

戚虞转过身倒退而走，他注视着少年，带着质问的嗓音问道：“你觉得我不识字？”

阚坷赶忙举起两只手在身前摆了摆，“不是的不是的，只是习惯了而已。”

戚虞看了看少年，转过身去，她食指勾起，抵在下巴，脚步不知不觉间就慢了下来，她在认真回忆那场厮杀的细枝末节。

阚坷见少女的脚步慢了下来，好像在认真思考，他便走到了道路左侧，也慢慢的走起了拳桩。

少女哪怕走的很慢，但也比慢慢走动桩的阚坷要快一些。

戚虞先走到坡顶，这位出生在别洲的少女不再是微微低头的思考，而是抬起头来，看向小镇那边的光景，在她玲珑水润如晨露的眼眸里，镶嵌入了一幅让她感到惊艳的画。

炊烟袅袅的小镇热火朝天，人群攒动，那条蜿蜒与一侧的鳌儿河畔，一个个钓鱼客小如黑点。那金黄如绸缎的片片麦田，在娇柔太阳的照射下，随着清风轻轻摇曳，一些头戴斗笠的老农正弯腰其中，为它们拔出那些害群之草，明明很普通，但却比山上所见的万般美景，都要让她感到心神宁静。

晚来到山坡的阚坷看着这一幕笑了笑，他扭过头想要说些什么，微微张开的嘴巴，却突然紧紧闭上。

万里长天白云顾，雀鸟啼鸣耳畔处。

走在下坡路上，阚坷便将拳桩给收了起来，默默的跟在少女一侧，他将绑在手腕处的匕首给取了下来，放在手心上看了看，有些百无聊赖，他便抽出刀，右手握住刀柄，左手捻着刀尖，将刀身横在眼前，观摩了起来。

走在他身侧的戚虞起先并未在意，只是偶然一瞥，先是一楞，随即开口说道：“给我看看？”

阚坷见她跟自己说话有些开心，嗯了一声，将刀放回刀鞘，递给少女。

戚虞将刀全部抽出，左手握着剑鞘和刀柄，右手食指勾起，轻轻弹了一下刀身，她又突然学着少年的姿态，将刀身横在眼前，观摩片刻，又看了看刀鞘，这才将刀入鞘，她先是微微皱眉，有些怀疑了看了少年一眼，这才递还给他，问道：“这真是你的？”

阚坷接过手，将他别在腰间，点了点头，“当然了。”

戚虞依旧用有些怀疑的神色看着少年，“那你知道这黑色的刀身是什么材质吗？”

阚坷想起了玊玉先前告诉他的答案，便答道：“我家乡叫蜈蚣齿，不过我有一个朋友说，这东西其实叫敲龙石。”

戚虞轻轻恩了一声，“你知道敲龙石的来历吗？”

阚坷哪儿能知道这些，摇了摇头。

少女便有些未泄露在外的得意，但是她一想到自己身旁站着的家伙，她那份心思便悄然的散开，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乡，她想了想，解释道：“相传在远古时代，就是很久远很久远的时候，这天下是有真正的神祇在世的。”

“当时的人间山河，最常见的并非是如今世道的蛟龙，而是条条真龙，游于天幕之上，行云布雨。但不管是如今的蛟龙，还是以往的真龙，皆不乏有桀骜之辈，所以便有一位神祇，司职斩龙，手中所持一柄斩龙刀，将那些犯罪真龙压于那座斩龙台，巨大的神祇真身，脚踩着真龙头颅，就像是市井坊间的某个汉子，脚踩着土蛇头颅，挥刀斩首一般。”

“我爹娘还与我说过，那些行刑的刽子手，无形之中与这位神祇起了大道牵连，所以才会导致寿命短浅，经常活不到六十岁。而并非是人间所传的那般，是砍头造成的杀孽太多，阴气太浓而导致的短命。”

阚坷仿佛在听天书一般，他默默记下，他突然想起了当时少女所用的那柄匕首，看那个老武夫的神色言语，好像也并非凡物，“戚姑娘，那个老武夫说的凤獠又是什么啊？”

戚虞微微躬身，将绑在腿上的那柄匕首给取了下来，“念在你救过我一命的份上，跟你瞧瞧好了。”

阚坷接过少女递过来的匕首，刚看向刀鞘，他便傻了眼。

那柄木质刀鞘之上，竟然绘有一只彩凤，栩栩如生，嘴衔桃枝，那对凤眼更是宛如活物，不知是不是错觉，阚坷总觉得这只彩凤，好像也在凝视着自己。阚坷并未抽刀出鞘，因为先前在破败寺庙那边，已经见过这柄匕首的真容了。

他将匕首还给戚姑娘，愣愣的说道：“戚姑娘，这刀鞘......”

戚虞微微皱眉，“有话就说。”

阚坷与少女眼神对视，诚然道：“好香啊。”

少女微微瞪眼，她刚想一脚踩在少年脚上，只是当他看到那双露着脚指的草鞋，便收回了脚，冷哼一声。

看着有些脸红的戚姑娘，阚坷不明所以，但觉得气氛好像变得有些尴尬，便问道：“戚姑娘，这刀鞘上面的，是不是凤凰？”

戚虞本想生气，但又觉得无甚道理，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匕首，望着那刀鞘上的彩绘凤凰，有些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