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冥齐天 第四十三章 金貂毛氅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

冬至刚过，九华山已经纷纷扬扬飘过了两场大雪。雪后的九华山又变成了“九子山”，满目洁白无瑕，只看到九座高出云端的山峰，像雪妈妈的孩子，立直了腰身，若晶粹的冰笋冲天贯日，苍茫雄劲，气势豪迈。

雪后晴日，碧空万里、云海滔滔，白雪漫山、琼枝窈窕。那一轮诺大的金灿灿的太阳，让这里的一切都变得宁静而祥和。

可是几千里之外的荒寒莽原，却是赤地千里，寒风狂啸。刚被持续干旱的灾情闹得民不聊生，又遭遇了极速降温，短短几日气温下降到了零下几十度，牧民们的牛羊死的死，伤的伤，人畜都断了粮。

当阳北境的燕云州自然也未能幸免。连续降温和大雪冰冻，致使整个燕云城也变成了冰城。

这是冬节前的当阳国与莽凉国互市开放的最后几天，城里往来的人显然没有开市时那么多了。短暂的互市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两国边境百姓的生存危机，毛皮、粮食和布匹的交易，使苦难变得不那么悲惨。

“大王，今年这鬼天气真是冷得出奇。”一个满嘴说着胡语（莽凉话）的年轻人忍不住说到。

“混账，我们已经进入了燕云州境内，要少说闲话，以免暴露身份！”却遭到了头领的怒斥。

一行身着厚毛氅的胡人顶着凛冽的风雪刚刚通过北城门进入燕云州境内。

燕云城内又飘起大片的雪花，呜呜的寒风响彻四方，气温低到滴水成冰。城里人烟稀少，静得似乎能听到雪花簌簌的声音。

那几个身披厚厚的毛皮袄，头戴护耳毛毡帽的胡人汉子踏着冰雪在城北的主街上疾行。朔风凛冽，每个行人都用长耳皮毡帽护住大半边脸，连眼皮也舍不得抬一抬，唯恐散失了更多的热量。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几个表面无奇的神秘人物。

城里酒铺的旗招也被冻得飘扬不起来了，每当有酒客进出酒肆，就能看到一股蒸腾的热气从屋子里飘出来。

其中一人绊到了一坨冻得硬邦邦的马粪险些滑倒，嘴里不觉抱怨了几句，“呸，出门踩马屎，晦气!”又遭到为首的那个大汉的斥责。

这几个神秘人物在主街半道，东拐西绕地穿过几个坊道，来到一家叫作“貂翁坊”的皮草铺子。“

貂翁坊”的铺面也不大，铺子门外挂着一个厚厚的粗布棉门帘，几个人掀开门帘进入铺子里。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铺子当中生着一个大火炉，火苗呼呼的冒着，炉子上放着一个铜壶，壶底小半边压着炉火，壶嘴里喷吐着淡淡的热酒气。

柜台里一个年轻的伙计正在认真整理昨日的账册。看到有人进来，伙计连忙迎上前去，堆着笑，满面客气地说：“客官，今日还出门光临本店真是难得，我们店里有新到的上等貂衣、金狐狸帽。”

“你们老板在吗？”其中一人问到。

“在在在，今日天寒，客人少，东家在后堂盘账呢。客官们先到火炉这边暖暖手，喝碗热酒！”

伙计拿出几个酒碗，一溜儿放在炉子旁边的案子上，熟练地倒上了热酒，“客官们请慢用！需要什么保暖御寒的皮货您说，我这就拿给您看。”

为首的汉子四下里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他人，便叫住了伙计。

只见他撩开胸前掩着的斜襟毛大氅，指着内里的貂衣问到：“伙计，我这一身貂衣你可认得？”

伙计上下打量了一番，颇为惊异地说：“客官，您这一身紫金貂衣熠熠生辉，实属罕见，价值不菲呀！”

“此话怎讲？”

“貂本就娇巧敏捷，怕生，皮毛柔顺光滑，极难捕捉。而商家对貂皮的要求极为苛刻，有丝毫损伤都会大大影响它的价格。捕捉时不能箭射、矛掷，即便是索套也要有很多讲究。紫金貂的品种更是罕见。”伙计越说越来劲，“客官可否脱下外氅，让小的仔细看看这稀世之物？”

那人真把皮氅脱下。

“好貂！”

“嗯？”那人怒目圆睁。

“不不，我是说您这貂衣太漂亮了。”伙计再次惊叹到，进一步解释说，“瞧您这身紫金貂衣，毛杆笔直平齐，明亮光润，毛绒丰厚轻柔，尺寸大小也非比寻常啊！”

“伙计倒有几分见识。”那人赞许到。

“那当然了，我们祖上是这燕云城里最有名的猎户，当年我的爷爷就曾猎捕过一只稀世的紫金貂。”伙计自豪地眉飞色舞，“那貂个头硕大，貂毛绒厚鲜亮，紫里透金，并且爷爷的诱捕手法高明，整个貂身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十里八乡的猎户都传遍了，都说这是百年一遇呀，一定能卖出绝高的价钱！”说到这里伙计突然停住了话语，神色变得黯淡下来。

那人察觉到了伙计的神情变化，接着问：“那你爷爷这貂，准是卖出了好价钱啰！”

伙计语气悲凉地说：“可悲呀，我父母早亡，一直和爷爷相依为命。爷爷原本想指着这貂在宁谷城里换一处像样的房子，不想却引来了杀身之祸。”

“怎么说？”

“那年我15岁，在入冬的互市上，爷爷要把这貂以不菲的价格卖给一个莽凉的皮草商人，孰料被互市巡检的兵士发现。领头的将官声称这貂皮乃是互市贸易的禁品，不仅收缴了貂皮，还把我爷爷收押入狱。最后官府竟然以通敌的罪名对我爷爷处以极刑！”伙计说着说着满眼含泪，语气里充满了恨意。

“真是不幸！”

“我流落街头，几天几夜没吃没喝，在快要饿死冻死的时候，是我们东家收留了我，教我计算之法，我才有今天。”伙计细数起自己的悲苦身世。

“你听过这两句话吗？”那人转而问到，紧接着念诵了两句话“北风卷地金貂现，胡风寒意春送暖”。

“这——”伙计突然拘谨起来，正踟蹰不决，揣摩这两句话是何意。

隐隐从内间传出话来，“忽如梨花开满地，他年必有盛世来。”走出来的正是“貂瓮坊”的店主曹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