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云 第二章：一梦晓今

三月早春，万物开始复苏，山下的小镇也迎着暖阳渐渐苏醒。

今天是十五，又到了龙溪镇举行开春庙会的日子，小小的青石板街道上早早就挤满了人。

“不算卦、不测字，一梦断所求，不准不收钱！不准不收钱！”

只见道旁一颗大黄桷树下，摆着一桌一椅，桌旁左右各立一幡，右书：一梦知古今，左书：一寐断祸福；桌上垂一白布，上书一字：梦。

桌后端坐一老者，鹤发玉颜，身着青袍，正手执羽扇，轻捋白须，双目清澈有神，飘飘然有神仙之态！

桌旁树荫下，摆着一张藤质躺椅，一名白衣少年正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不论周旁锣鼓喧天，那少年都不为所扰。过往路人见了无不低声笑话：

“这么大的人了，大白天还睡觉！大人也不管管！”

只有本镇熟人见怪不怪，路过还笑着跟老者打招呼：“老神仙，你家小天子又在睡觉哇！我可真羡慕你们家的人，都那么会睡，我可是每天失眠！”

“年轻人嘛，多睡会儿是好事，长身体。”白发老者也笑着回应。

“不算卦，不测字，一梦断所求，不准不收钱！”老者一边摇扇，一边吆喝。

此时，一对中年夫妻走到老者的摊前，男的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劳作的庄稼人，女的小腹微微隆起，似有身孕。

白发老者摇了摇羽扇，缓缓问道：“二位可有所求？只须老夫一梦，便有分晓！”

那男子摇头不语，只扑通一下跪在了老者面前，那老者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一跪虽突如其来，但脸上倒也没有惊讶之情。

“这位壮士是为何，老夫虽比你年长，但也使不得，快快请起！”

那男子也不说话，只使劲摇着头，就是不肯起。

这一幕一下引得不少人停步围观，不一会儿，黄桷树下便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老神仙，你就让他跪着吧！你就是我们夫妻俩的大恩人，这一跪你受得起！”

见老者面露疑惑之色，女子继续跟老者解释：“老神仙，我们夫妻一直求子未得。直到半年前求得老神仙一梦，在镇外青牛山上寻得一五叶灵草，服之果然有效，现在我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你就是我们的大恩人！强哥，快给老神仙磕头！”

说完，那叫强哥的男子便准备向老者叩地磕头，只见那老者将手中羽扇随意一挥，忽然平地刮起一股旋风，将男子的头缓缓抬了起来。

这一下，可惊呆了围观的人群：

“这可真是神仙下凡！”

听着大家的惊叹，老者微微一笑，缓缓站起将跪着的男子扶了起来：

“二位不必行此大礼，只不过老夫一梦而已，能圆你夙愿，得孕贵胎，也是老夫的福报啊。”

俩夫妇见磕头未成，便拿出一些碎银，递到老者跟前：“老神仙，大恩无以为报，这点心意还望不要推却！”

白发老者低头看了一眼，目光从钱袋上一扫而过，笑着摇了摇头：“二位于我处求得一梦，便已付过钱银，早已两清，此钱我若收下，便是欠下运债，我万万不可收！”

此话一出，这对夫妇也不好继续强求，只得千恩万谢地离开，并说等腹中胎儿出生再带来拜谢。

人群中有好奇者问了：“这位老神仙是谁啊？”

一位好心的本镇人忙着介绍：“不是本地人可能不知道，这可是我们龙溪镇的老神仙，姓古，我们都称他为古老神仙，十年前带着两个孙子到了咱们镇子里。”

“住了十年了？那我就相隔一个镇，怎么从未听说过呢？”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位古老神仙，直到两年前才开始为人断运，加上他的方法比较特殊，所以很少有外地人知晓。”

“怎么个特殊法？”这可勾起了众多外镇人的好奇心。

“怎么特殊？其实也很常见，就是睡觉、做梦，还是白日做梦！”

“白日做梦？这也行？”

“说来也是真神，只要你告诉他你想算什么、求什么，他只要睡上一觉，就能从梦中得到答案，而且百试百灵！”

“难怪，这可真是位老神仙啊，想不到你们龙溪镇还有这样一位人物，真了不得！”

一席话毕，这位龙溪镇的本地人不禁背挺直了几分。

转观那位白发老者，目送那对夫妇离开后，便已然坐回原处，轻摇羽扇，闭目抚须，嘴里轻念道：

“一梦知古今，一寐断祸福，梦里混不觉，万事皆已书。”

仿佛眼前的这一片喧闹与自己无关。

而旁边那位白衣少年，依然躺在藤椅上熟睡。

“让开，都给我让开！”

突然一声巨吼，让喧闹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大家都齐刷刷的望向人群外围。

只见几个腰间佩刀的黑衣壮汉一边吼着一边在人群里横冲直撞，硬生生把拥挤的人群挤开一条通道，其中一个黑脸胡须大汉在簇拥下一步步向白发老者走来。

这黑面大汉也是身着一身黑衣，黑面加黑衣，要不是睁着一对眼睛，乍看之下，还真不知脸在哪里。不过跟其他大汉不同的是，此人腰间系着一根红色腰带，一眼看去，特别扎眼。

人群中有眼尖的一眼看出，低声说道：“不好，这是渝城乌衣帮的曾虎，他怎么到龙溪这个小镇来了？”

众人一听是恶名远扬的乌衣帮，个个纷纷躲开，只敢远观。

这位叫曾虎的大汉走到白发老者摊前，一屁股坐下，粗声说道：

“老头，这骗钱的买卖也是好做的很啦！要不，把你骗人的钱拿来分分？”

白发老者倒是面不改色，不慌不忙的说道：“梦里乾坤，无虚无实，信则有，不信则无，何来骗人一说。”

“老头，看样子是不上道啊，那我把话说明了，现在龙溪镇归我曾虎管了，你要是还想在这儿混，就得交保护费，不然......”

曾虎忽然面露凶色，抬起那只大手往桌子上使劲一拍，只听得“啪”的一声巨响，顿时扬起一片尘土，众人定睛一看，那木桌竟完好无损，再一瞧，桌子四脚已然陷入道面青石一寸有余。

想不到，这五大三粗的曾虎，竟也有如此精纯的劲力！

反观老者，照样神情自若，不为所动，一旁的白衣少年也依然酣睡正香，只是中途眯起眼缝看了曾虎一眼后，便又转身睡去。

老者看着一脸凶相的曾虎轻轻摇了摇头，微笑着说：“这位曾壮士，莫要动怒，钱乃是身外之物，勿要太过执念。”

曾虎冷笑一声：“老头，这可是你自己逼我的！”

曾虎忽然提高嗓门儿，大声说道：“曾某久闻老神仙有求必验，百验百灵之名，今特意前来求老神仙验一姻缘，看我何时能娶上一贤妻，还望老神仙赐一梦验之！”

此言一出，两旁立着的几个大汉都不禁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诡笑。

“曾壮士既有所求，老夫自不推脱，请曾壮士稍等，待老夫焚香入梦一验，便知分晓！”

虽知曾虎这一通阴阳怪气必有问题，但老者也不好推诿。

“小天，来，为爷爷焚香。”老者吩咐完便背靠木椅，慢慢闭上眼睛，像是睡去了。

“来啦，爷爷！”

那位叫小天的白衣少年，此时也醒了过来，慢慢走到桌旁焚起一炉香，随着淡淡的香烟升起，老者仿佛睡得更香。

随即，那位叫小天的少年走到老者身后，为老者轻轻揉着肩，让老者睡得更舒服。

众人见这位少年虽只有十来岁模样，却也生得五官端正，面如白玉，双眼明亮有神。

约一刻钟，炉里檀香燃尽，老者也缓缓睁开了眼睛，待老者坐直身子，少年又继续回到藤椅上闭目休息。

老者拂了拂胡须，笑盈盈的望着曾虎，“曾壮士，老夫先给你道喜。”

“哪里有喜？”

“今日在此地，曾壮士便能遇见命中注定佳偶。”

话一说完，曾虎猛一下站起，对着老者吼道：“还说你不是骗子，三年前我已娶妻，怎么可能还能碰见佳偶，兄弟们，给我砸了这个老骗......”

只见曾虎刚刚想示意手下砸摊，可话还没说完就杵在了原地，只一个劲儿哎呀呀的叫疼。

一位身着紫衣的妇人正一手揪着曾虎的耳朵，一脸暴怒，大声说道：“好你个曾虎，我说一到这儿你就让我去逛庙会，原来是背着我到这儿来算姻缘，怎么？想把老娘休了再娶不成！”

这会儿曾虎可没了刚才的霸道，就像被猫逮住的耗子一样，不停的求饶：“倩妹，你误会了，你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我只是想给这老头设个套，没有其他心思啊！”

“哼！谁知道你有没有这心思，老老实实跟我走，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完，这位叫倩妹的夫人便扯着曾虎的耳朵，把他拖了出来，没想到这凶神恶煞的曾虎竟是个怕老婆的耙耳朵。

此情此景，曾虎的一群手下也觉脸上无光，准备悄悄离去。

“各位壮士请留步！”老者忽然开口留住着了众人。

“刚才老夫为曾壮士这入梦一验可算灵验？”

“灵验！当然灵验，果真是老神仙！”还未等一众大汉开口，旁人已抢先回答。

“那还请各位替曾壮士付了梦验之钱，好让我俩各自运程两清。”

众大汉面面相觑，没有办法，只好拿出一袋银子丢在桌上，便灰头土脸的朝着曾虎被拖走的方向快速离去。

还未等乌衣帮的一干人走远，人群中便响起一片惊叹和赞誉之声。

“让一让！让一让！”

熙攘的人群外突然又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众人随之安静下来，纷纷望向声音的来处，不禁心惊：难道乌衣帮的那群恶人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