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恩怨录 第九十四章 李凤晚（三）

那黑影见独孤枫大意伤了胳膊，便停住了，笑道：“小子，我虽不知你的武功，但若你仍旧这般轻敌，怕是另一只胳膊也得讨个彩了，你若再不使些本门看家的本领，怕是要命丧我的剑下了！”独孤枫听来，嘴角轻佻一笑，一把将负在后背的龙渊扯了下来，又挥手散去剑身布裹，手腕轻挑，龙渊便悬在了眼前，而后用力一推，龙渊剑鞘已插在了回廊木柱之上，独孤枫手中只有一把寒光麟麟的剑。那黑影看了，急撤身从回廊中跃出去，独孤枫提剑跟了出去，月映如水，两人的影子在地上缩成一团，那黑影提剑闪身上来，独孤枫猛地踏地跃起半丈，旋身斗将过来，龙渊出处，寒芒袭人，忽地龙吟天降，四下风云突变，霎时狂风席卷。

那黑影原来提剑杀来，见了眼下情形，心中犹豫片刻，着身退了几步，又连连翻身再退，待立足了脚，使出周身内力，用力劈将出去，便是两下剑气相撞，龙吟之声越发清晰，那人手中软剑犹如雪花一般片片碎去，黑影显然不敌，被震退出去数步，飞身撞在门厅石柱之上，一连吐几口鲜血，倒地不起。

独孤枫收了剑，慢慢走来。良久，那黑影才挣扎着半跪在地上，一把扯下头巾，笑着说道：“想不到，想不到你小子居然是诸葛老家伙的传人，是我学艺不精，认输了！”说着便倒了下去，独孤枫好奇黑影身份，轻身上前探看，原是已离去的道姑，忙扶住身子，封住心脉，输几道真气进去。

独孤枫不知黑影乃是道姑，出手重了些，一时间不知道姑伤势，遂收了剑，抱起来跃身出了十二苑，往客栈去了。

却说玄茗胭与和尚两人各在客栈中焦急等待独孤枫，奈何独孤枫一去便是有两柱香也不见回音，只急的玄茗胭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难安。“已有两柱香的时辰了，算算该是回来了，莫不是遇了不测，不能再等了，你守着，我去寻着看看！”玄茗胭一把拾起剑，朝和尚安顿着，欲夺门出去。

和尚忙闪身挡在门口，劝阻道：“玄姑娘，你万不可莽撞，自可安心等着，若是你这般前脚走了，他后脚回来，不得又去寻你，只引得两人皆不能安心，算算他如今的武功，该是没有人能伤得了他，你可安心等着吧！”茗胭听言，心中急躁稍稍缓释，皱着眉头言道：“大师所言甚是，却是不知为何，我这心中惶恐烦闷，总也疑心他遇些···”玄茗胭正说着话，便见独孤枫怀抱一人破门进来，嘴中急急喊道：“快找郎中先生，快！”见此情势，玄茗胭心中先是一紧，忙探首去看，但见了夜行衣包裹之中露出的满头银发，心中稍稍松快了些，将独孤枫让了进去。但闻独孤枫言语，和尚顾不得问，跻身便跑，一口一个店小二地喊着，那小二哥正趴睡在案桌上，被和尚叫厉声喊叫惊吓了，忽地翻身起来，跌落在地上，又被和尚一把提将起来，大步似跟着跑了出去。

“你怎么受伤了？谁伤了你！”玄茗胭瞥了独孤枫周身，但见了膊上血迹，连忙问着，从怀中抽出帕子，擦拭起来，独孤枫将那银发道姑置在床上，回首看了一眼玄茗胭，一把捂住茗胭右手，嘴角轻扬道：“无甚紧要的，擦破了皮罢了！”说着，将头转去看那银发道姑，玄茗胭才跟着去看了一眼，见道姑脸色惨白，呼吸微弱，遂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何故伤的这般重？”独孤枫瞥了一眼左臂，道：“被她伤的。”玄茗胭不在多问，忙从包裹中翻出金疮药，小心敷上，又找了粗布，替独孤枫包扎好了，又问道：“她莫不是被你伤了？”独孤枫看着银发道姑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晚些时候，大夫来看了，说是伤了心脉，恐时日无多，开了些凝神补气的药便走了。和尚立在门口，只听得独孤枫道：“她穿了夜行衣，与我在十二苑府中相见，以为是你，喊了几句，惹恼了她，她便要取我性命，我便出手重了些。”和尚听了不在说话，转身去了。玄茗胭如前一半伺候在床前。独孤枫因是心中自责，独在客栈屋顶上座了半宿，一个人喝着闷酒，惆怅的一夜无眠。

次日天微微明，便听玄茗胭忽然喊叫着，和尚提溜着先生伴了独孤枫慌忙进去，只见那道姑连着吐了几大口血，被子上、地上都是血迹。“贫僧晓得一个或能救她！”和尚挠了挠头，没头没脑的说了句，接着又说道：“却是贫僧不知他在何处？”

“蜀中！”玄茗胭头也不回，忙着替道姑擦拭，嘴中说道。

“你怎知贫僧说的是谁？”

“天下除去薛神同，也只有他一人有回神仙术了！”玄茗胭如是说着，任未回头。

“贫僧这就去吧！”

待和尚快马去了，独孤枫才向着茗胭问道：“你们所说，可是那梦百里，你身在姑苏，如何晓得他身处何地？”

“我偏是知道！”

两人正说着，道姑忽地又吐了几口血，独孤枫慌乱了些，疾步去请了郎中先生来看。

“不要在折腾了，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玄茗胭立在床前听那道姑弱弱地言道，忽然道姑伸出手，拉起她的胳膊。“前辈安心歇着，和尚往蜀中去请神医了，不出几日，你的身子便能好起来！”茗胭说着，将道姑的手放回被子里，又替她端了一个火盆放在床边。“姑娘，你告诉独孤枫，他不必自责，我的伤并非他所致，乃是旧疾了，伤我之人乃是我青梅竹马的师兄，哎，算了，人活百年也不过一死，可怜我飘零半生，他们都已先我而去了，我也不愿苟活了，罢了罢了！”道姑说着，轻轻摇了摇头，茗胭立在跟前，听道姑絮叨，心中越发焦急万分。片刻，郎中来了，摸了摸脉，又开了些安神的汤药，独孤枫小心地嘱托店小二熬煎。

“敢问郎中先生，道姑伤势如何？能不能再撑两三日功夫？”玄茗胭将郎中带至一旁问道。“实不相瞒，这道姑伤在肺腑，怕是熬不过一两夜了，我摸她脉像，犹如雀捉一般，在看她眉间神绪凝结，定是胸中仇怨已久了，怕是回天无望了，还请早所打算！”郎中看了一眼，对着玄茗胭说道，又发福叮嘱了几句，才悻悻地离去了。送走了郎中，独孤枫看着道姑，心中越发难受，禁不住悲痛起来。

“别哭，你哭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他。”道姑有气无力地说着。玄茗胭立在一旁，突然问道：“前辈，你说独孤枫似他，却是他是谁呀？”半晌，在道姑虚弱的喉咙间挤出一句话“我的一位故人！”，嘴角弯弯笑了起来，便是那一刻，她回想起生平过往，好似她的一生最为快活的光景依稀都在。

“想来该是前辈的好友吧！”

道姑挣扎着欲翻身起来，顺着床推了推，茗胭见了，忙一把扶住，将她挪靠在床边上，她依旧淡淡笑着：“算是吧，他是我们的大师兄，我们兄妹五人，师出同门，本可仗剑生平，快意恩仇，却因祈王兵败，他们几人皆落在了靖王手中，已经先我而去了，只孤零零撇下我一个人苟延至今，也是该去见他们了，不然阎王爷该着急了！”她的回忆幕入眼帘，一切好似昨日一般。

“人生苦短，非无完善，犹如月圆月缺，才彰显生命之贵！前辈莫要胡思乱想，阎王爷才不敢惹恼你了。”玄茗胭说了句，道姑笑道：“你这女娃子，也不必安慰我，我自知缘自天定，诸般事皆由定数，生死罔替，世道艰辛，罢了罢了，也是无憾了！”说着，转过头去，任由眼泪扑簌簌地落去。

独、玄二人望着眼前之人，却也不知如何宽慰。

“故人日渐凋零，好似风中落叶！终究是过尽沧桑，无期与之重逢。唯独愧对祈王殿下，未保住他的血脉，想他坦荡半生，敢为天下黎民先，最后竟落得个断绝血脉的下场，我死后无脸与九泉之下见他！”道姑任由泪眼婆娑，悠悠地说着，越发咳嗽的厉害。独孤枫见了，心中亦是悲怆，只呆呆地看着，良久不说一句。

屋内寂静无声，道姑越发咳得厉害，直逼的人心慌乱。“小兄弟，我这将死的老婆子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独孤枫听的道姑所言，半跪在床前：“前辈只管开口，晚辈绝不推辞半分!”

“好，好好，你且往官驿中请了苏无名来见我，现在就去。”

“这就去请！”独孤枫说罢，起身飞也似得去了，独孤枫跃马疾驰，只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驿馆。

“烦请通报苏无名，有急事求见！”见了守卫，独孤枫揖手请道。

“你是何人？你当这官驿是你家开的吗，苏统领岂是你相见就能见的”守卫看着独孤枫，齐声笑道。

“在下受一位道姑朋友所托，来请苏无名，烦请通传一声！”独孤枫又揖手轻言道。

“走走走，休要纠缠，免得尺了官司！”那守卫颇为烦躁，挥着手便要驱赶独孤枫。独孤枫见了，一时心急，嘴中嚷道：“多有得罪！”说着不管不顾，只三两拳脚便将一众卫士放翻在门口，急急跃身院中，高叫着苏无名，一众银袍捕卫听了喊叫，四下簇拥出来，接着便听门口守卫踉跄着冲喊进来，只引得四下涌出一众兵甲来，那为首的大喊一声：“哪来的乡野粗夫，竟不怕死，在这里撒起野来？还不与我退出去。”

“在下受一位道姑朋友所托，有要事求见苏无名，烦请通禀！”独孤枫依旧揖手说道。“有要事求见苏统领，哈哈，你们这帮江湖贼人，连个规矩都没有，苏统领何等人物，也是你说见就能见吗？来呀，与我打出去！”那为首的簇了簇袖口，一脸不耐烦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