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恩怨录 第六十九章 桃花林记（上）

却说四人胡乱对付了些，算是着落了晚饭。

饭毕，又闲话一番，拾柒再三追问茗胭之事，独孤枫不得已将前后之事一一说与拾柒听了，拾柒感慨独孤枫的际遇，又同情他的遭遇，同行的莫氏兄妹独独对独孤枫七星龙渊丢失一事颇感兴趣，又反复问了几句，心中疑虑重重，半晌不言。

拾柒看出了莫子良的心事，咂嘴问一句：“莫公子，但见你听了独孤枫七星剑之言，何故心事烦扰了，莫不是你识的那白头老翁简季子？”听拾柒这样一问，倒是莫子良略显歉意，二人本无仇怨，只因当时情势危急，莫子良意欲寻机走脱，一时出手急切才伤了拾柒，好在拾柒本无心仇怨，也算是半个性情中人。

“实不相瞒，那简季子乃是家师生前挚友，生有一女，唤做恋蝶，却是生来便有顽疾，简季子常年委身求药，尝出入达观显贵、高门宗派之家，像是挣些快银。”莫子良看了一眼拾柒，略有局促地说道。

“那莫公子可知简季子近日可同谁家走的近些？”拾柒抬首问道。“却说巧也不巧，就前几日我还碰见过，说是正在为江南十二苑办差！”莫子灵抢先搭话，朝着莫子良看了一眼，嘴角微笑着，莫子良未料的莫子良口快，来不及阻拦，遂瞥了一眼。拾柒看的真切，故意岔开话题道：“莫姑娘真乃快人快语，是真性情！”遂揖手，莫子灵见了，心间以为拾柒夸她，也揖手向见。

独孤枫不说话，看着火堆也不言语，原本你一句我一句的情势顿时冷了下来，莫子良拉起莫子灵，说是去找些干柴，将火添的旺一点，拾柒心中明了，自是要独去安顿一番了，拾柒也识趣，独自拨弄火堆，聊以慰藉。

独孤枫连日未有沐浴，身泛恶臭，被拾柒嫌弃了几遍，独孤枫无奈，只得言道：“姑娘，在下并未邀请你与我同行，是你跟来的，我虽不知你目的何为，便是你如此嫌弃，不妨明日我们各走各的，也好过这般嫌隙！”拾柒用手做扇，挪了挪身子，笑着说道：“这些话公子为何不在渭河边上就说，偏是来到这里了要撇开，莫不是你到家了，打发我们回去，这么没心没肺的人儿本姑娘倒真是头一遭！”

独孤枫自知理亏，一时无言以对，只怔住了！

“怎么，难道本姑娘说的有错吗？”一句问的独孤枫越发难堪，似有嗔怪之意。“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我欺！”独孤枫此言一出，只惹得拾柒起身便骂，独孤枫慌忙逃窜。

“吆，气势汹汹的，谁招惹姑娘了！”莫子良抱着柴火，就地撇在地上，莫子灵听了这般语气，心中不悦，便狠狠地在莫子良的后腰上掐了一把，只疼的莫子良大叫起来。拾柒见莫子灵好生醋意，方觉妙趣，怒气一下消了几分。

“莫公子，我看你略长于独孤枫，可有长余的衣物与他换一件，当真恶臭难闻，无法近身。”

“像是有一件，待我找找与他！”莫子良说着，翻过包袱，寻挠了半天，才抽出一件旧衣服来交于拾柒。拾柒说了谢谢，便去找独孤枫了。“呶，换上这件衣裳，纵比你身上的破衣烂衫强些，待会去河里淘洗淘洗，明儿去了北流，总不至于让你的亲朋好友见了心上好受些！”说罢，将衣裳丢在独孤枫身旁，头也不回地走了。

便是那一瞬间，独孤枫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在脑海中尽力翻找了一回，原是锦溪也曾说过这样的话，那是两人年少，常在河里摸鱼嬉闹，偶尔污泥染过身上的衣衫，锦溪也是如此丢下衣服，命他换了，似乎连语气也是一般相似了，独孤枫想着想着，不觉泪眼婆娑了。

待独孤枫洗过，换了衣服回去，忽见火堆旁多了一人，那人倒是先前见过，便是那独臂的和尚。众人之前见过独孤枫破衣烂衫，苟且残露的样子，见过异族服饰的样子，独未见独孤枫中原服饰容貌，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当是时有诗曰：

半如风雪半如酒，宝象龙吟扼中流，

谁道陌上君子熠，只识人间几回有。

众人一时惊诧，原是这少年如此俊秀，少不得比作宋玉潘安之流。却是独臂和尚见了，霎时觉得眼熟，起身施礼：“阿弥陀佛，是独孤少侠？”

独孤枫见了，心中一喜，忙问道：“大师一向可好？”，那和尚点头应允，又问了几句红叶与茗胭的去向，独孤枫只支支吾吾言说不尽，那和尚便不再多问，独孤枫遂往拾柒身旁走去。拾柒见了独孤枫好似唤做一人，叫一声道：“独孤枫，我却未认的你一般，原是个美少年呀，怨不得两个仙女一样的人儿都欢喜呢！”虽是打趣，却也是口吐真言，言语中有几分酸涩，莫子良听得真切，只看着莫子灵摇了摇头。

那和尚跟上来，立在众人身旁，瞧着独孤枫问道：“独孤少侠，可是要去北流吗？”独孤枫点了点头，那和尚接言道：“能否带贫僧同去？”独孤枫听了，言道：“族规有云，外族勿入！若是大师有何祈求，晚辈一定带到！”那和尚看着独孤枫，慢慢地说了句“阿弥陀佛”，摇了摇头道：“只为见一个人！”独孤枫听了，顿感困惑，遂笑道：“北流之人鲜有外出，何故有大师的故交吗？”

“不是故交，乃是族中主子之子寄于此间！”

“叫甚名字？”

“叶善！”独孤枫听了，忽地脸上划过一丝惊喜，厄尔恢复如初，却是这般细小变化，被那拾柒看的真切。独孤枫又言：“不曾听得北流中有姓叶的人，或是我出生之前便去了吧！”那和尚听言，忽地呆如木鸡一般，霎时失了神，唇间颤巍巍地说道：“他柔弱多病，死了也好，不用困顿这一生，得了自在，只可怜叶家断了香火！”说着，转身便走，才走两边，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忽地直直身子倒了下去。独孤枫见了，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如何。

三人见了，忙施救起来。独孤枫望着漆黑夜空，脑海中闪过那场熊熊烈火，好似众人喊叫呼救一般，大火淹没了一切，忽然头痛起来，忙用双手抱住，后退了几步，拾柒见状，一把拉住独孤枫，掰下一只胳膊，搭了搭脉象，紊乱不已。

只弄了半晌，那和尚缓过神来，望着独孤枫说道：“罢了罢了，终究是一个空字，只可怜那一家子好人！”拾柒听了，言道：“大师乃是出家之人，那北流乃是世外之地，何故大师说那少主子一定在北流那？”

“姑娘说着也是，当年俗家时，一日府中被贼人截杀，我本在前厅侍酒，后院的事一改不知，只到大火起时，黑衣人杀了进来时，众人慌乱四散，我被砍中臂膀，逃至后山，昏死过去，被山上的和尚救下了，与我一同被搭救的还有二爷的长子，而后寺中方丈将孩子送于北流族中，当年之事我历历在目，那日便是在渭水河边送小主子上传的，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寻灭门仇家，可恨我空有苟延残喘之命，奈何无法寻的真相，愧对了主子！”和尚说罢，朝着东方拜了几拜。

“和尚不都是拜佛祖吗？怎么还有和尚拜天神的，若不是一个假和尚吧！”莫子灵看了半晌，戏谑地说道。

“大师勿怪，我这妹妹本来痴傻，别跟她一般见识！”莫子良听了莫子灵所言，急忙捂住她的嘴巴说道，又识趣地笑了笑。

“阿弥陀佛”和尚起身只是念了一句，便往独孤枫身边去了。原来这和尚早就在桃花林中，适才莫子灵兄妹捡柴火时随步过来的，本是讨口吃食，却被三人拦住客套了几句，未曾想这和尚竟实诚了，那时独孤枫正在河水中浣洗。

却说片刻，独孤枫终是脉象平稳了，心绪也归于平静了。众人在看独孤枫时，已然调息好了，按捺住心跳，慢慢站起身来，看着和尚道：“你家主子唤做什么？”

“我家老爷名叫叶叔，在家排行老二，夫人名叫烟汐，身子不好，平日多病，时常吃药！”和尚如是说了，独孤枫却听得更加诧异，心中暗道：“此前梅若雪带他们去听过铁嘴李说书，也说道烟汐这人，莫不是重名的，可铁嘴李说我乃是冯府之后，体内传有龙淡之力，这几次受伤，也验证了铁嘴书生所言，倘若按和尚所言，我并非冯氏之后，那我体内龙淡一说便是荒唐了，此前我见过这和尚，那日他问的也是关于北流的事，说不准他又是一个简季子一般的人，还是小心提防才好！”

“便是如你所言，先前你们住在哪里？”独孤枫又问。

“大名府，我们住在大名府，府中叁佰多人，可是我去的迟，并未见过其他主子，也不曾听府中人提起过，好似禁忌一般！”和尚忙道。这便又与铁嘴李所言不一，当下独孤枫一时无措，也辩不得倒地孰真孰假，只得回北流问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