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浮生 第十三章 再赴尘世·一

等向天明从无尽混沌中悠悠醒转之时，已是大比结束后的第五日了。

向天明试着运转了周身灵力，除了略有些生涩，倒也别无大碍。

看来是有人替他修复了经脉。

向天明露出一丝笑意，双手结印在房内熟练地布置起了隔绝结界。

幸好之前大比将体内浮生六道决转化的灵力及时散去了，不然被人察觉到也是个麻烦。

众口铄金，在别有用心之人口中不知会变成何样。

眼下要抓紧将天道诀的几章悟出，否则出山之后这样独处的的时间可就不多了。

向天明布置完毕后又检查了一番，这才内视己身，于灵海中将分散的碎片聚拢成一光团，将神魂缓缓探入其中。

十五年前，将赴循天境的前一天夜里，向天明再一次拿出了帛书。

惊奇的是，之前只有浮生六道决这五字的帛书，此刻竟隐隐有光华浮动，再一看去，此刻上面的五个大字已然消去，而手中原本柔软的帛书此刻竟也变得虚幻了起来。

须臾之后手中的帛书已然化作一道耀眼的金色光团，在房中浮沉闪耀。

向天明自觉不妙，却又想不出法子遮掩这四溢的光华而手足无措时，光团却直直的向他撞来，正当向天明下意识地闭上双眼再睁开时，所处之地已然从客房内变为一钟灵毓秀之地。

只觉禽鸟欢鸣，风和日丽，往远处望去有嶙峋怪石与悬泉飞瀑，而近处有亭翼然临于泉上，环顾四周只见葱茏绿树与无边山野，未见人影。

幻觉吗？

向天明发了狠的掐了自己一把，强烈的痛楚自手臂处传来，想也不想必然是淤青了。

可眼前的一切仍然未变。

四下走动间也丝毫看不出丝毫的违和。

若不是施术者修为已达出神入化之境，那就是他真的在须臾之间被挪移至此。

之前的传送让向天明心有余悸，可为何这次却毫无察觉？

悄无声息间，向天明身后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向天明来不及反应直接浑身一颤，叫了出声。

“说到底也只是个孩子，”那人笑了笑，“小友如何称呼？”

向天明定了定神，由于那人站在逆光处，他的样貌一时看不真切，便微微眯了眯眼，作揖道：“在下向天明，独立向天明。”

“有点意思，可有寓意？”那人似是装作没听懂，接着问到。

许是仙界之人，没有听过这句诗也不足为奇。

但向天明也不打算再做隐瞒：“上知天命，下明己身。”

男人温和的脸上笑意不减：“修仙之人逆天而行，何来天命一说？”说罢走向凉亭，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茶具，不待向天明反应，便自沏了两杯茶，邀向天明同饮。

此时向天明才看清了男人的面貌：说不上玉树临风也算是仪表堂堂，正气凛然，只是薄唇轻抿间流露出一丝冷意。

看着倒是与常人一般无二，约摸而立之年，却给向天明带来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似是腐朽的烂木上涂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清漆，外表光鲜之下，内部已然被蛀蚀一空。

这与那日测灵带队之人给他的感觉一般无二。

只是此人的异样更甚，似乎已深入骨髓，由内至外的散发着一股腐朽之气。

难怪我一眼就知道他怪在哪里，而当初那人却无法察觉。

向天明心里诧异，嘴上的礼数却仍是不少：“敢问先生此话何意？”

“你我有缘，不必拘礼，我名归鸿。未有归期，孤影之鸿。”男子抿了口茶，示意向天明坐下，待人坐定后才接着道：“你以为何为修仙？”

“修通玄之法？承天命，延年益寿，逍遥无极？”向天明此时未曾修习功法，自然也对修行之事一无所知，不过是从他人口中管中窥豹，说的也是平时所听之词。

“哦？是吗。承天命，逍遥无极啊……”归鸿听闻此言笑意更甚，“那若是你的天命就是被剖肝挖心，拆骨去灵呢？”

向天明警觉地看了眼归鸿，似想从他似笑非笑的面容中发现什么，方才这张温和如玉的脸此刻竟显得冷冽残忍。

归鸿看着眼前这个豆丁大点的孩童尚未褪去稚嫩的脸上竟露出一脸的戒备，不由得生出几分喜爱，柔下声来解释道：“你可知道在我修行的那个修仙界，修仙之人一向自诩为伐天者。”

“每一步的修行都历经万劫，与人斗与天斗，人妒你修为超凡掌他生死，天惧你锋芒毕露夺他权柄。修行途中阴谋诡计自是不少的，可那九死无生的雷劫才最让人绝望，几百载苦修一击之间化为飞灰，泯灭神魂从此世间再无半点痕迹。”

说到此处归鸿的双眸微不可察的暗了暗，“人死如灯灭，半点不留痕。哪怕是成了仙也是怕死的。修为越是高深，就越发惧怕超出掌控的事物。”

向天明听得怔怔的，丝毫没有注意到归鸿意味深长的目光，“这方天地不容许过于强大的生灵存在，以免威胁到此界的运转。故而降下雷劫将威胁灭杀于无形中。”

“那为何至今人界没有雷劫出现？”

“难以计年之前，本没有仙凡两界之分，只有一界存在，天道权柄还未旁落；而如今仙凡两界差距已如天堑，天道式微……许多事已然不能与从前相提并论了。”

如此说来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向天明仍旧觉得哪里有些不通，“既然如今天道权柄旁落，那谁人在掌控？”

“你都说是人了，那必是有足够能力可以与天道相争的人。”

“如此说来仙人们还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不待向天明说完，归鸿突然放声大笑，末了才勉强止住笑意，带着几分讥讽说道：“雷劫既有灭世之威亦有淬体之能，如今仙界的那几个仙人，哪个没受过雷劫的好处？若是真想帮后人踏平修仙路，就更不该设下禁制。”

话未说完却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抬眸紧盯着向天明：“况且他们所传下的功法根本引不来雷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