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瀛不可覆 第十二章

天界，五重天。

瀛渊已坐在月老司候了一个时辰，天界一日，人界一年。他已离开璧还一月有余。

瀛渊面无表情看向门外云雾。司中仙童见状，立刻上前换上新茶道“瀛渊大人见谅，月老今日一早便被玉帝叫了去，看时辰应该快回来了…”

“玉帝召他，所为何事…？”瀛渊道。他平日是不会太多过问旁人之事，可今日他已等的有些不耐烦。便想着若月老有大事要忙，他便改日再来。可思前想后，他实在想不出玉帝找月老这一个管姻缘的会有什么要事相商。

那仙童面露难色，正欲开口之际，门外传来一阵鹭鸣，瀛渊能听出这是月老的坐骑。

“哎呀～失礼失礼”月老一边快步进殿一边拱手赔罪道“本来约好今日一早相见，却不想玉帝突然召见，真是对不住二殿下了…”

瀛渊见月老如此客气，再想着自己身为小辈，又是前来问询，所以也只能耐下性子客套。

月老一早知道瀛渊来意，又见其难得等了这么久。忙放下芴板卷宗带其往姻缘阁走去，二人沿路走着，月老边解释道“数月前月王母蟠桃盛会，老朽贪酒多喝了两杯，第二日酒没醒便忙着赶工，不想牵红线出了些疏漏，这才被玉帝召去痛斥了这一早上…”

“姻缘之事可大可小，玉帝为何如此动怒…？”

月老闻言，痛心疾首道“若是旁人姻缘倒也罢了，怪就怪老朽这一不小心，把七公主的姻缘线给牵到一个凡人身上去了。搞得这七公主现在寻死觅活，哪怕剔了仙骨也要跟了那凡人去，难办…难办至极啊…”

这时，瀛渊已随月老走进了姻缘阁。他想过这阁内放着六界全部男男女女的姻缘绳定是无比繁杂。现亲眼一见果不出所料。

只见在这一眼望不透的殿阁中，一根根泛着灵光的红线缠绕交错，放眼望去只见密密麻麻红彤彤一片看不到头，直叫人头皮发麻。

月老带瀛渊走到殿阁正中。他默念咒语后手指一挥。一根红线便如有了意识般从密密麻麻的线丛中露出了头，伸到他手中。

“这根便是璧还姑娘的红线”月老边说着，一边将那根红线扯了出来。果不其然，那根红线的另一头并未牵扯任何红线，只是赤条条的一根。

瀛渊将其将其接过放在掌心，闭眼注灵。可过了许久，他都没从这跟红线上感应到一丝璧还的情绪，这时他也发现，这根属于璧还的红线，并不似这殿中悬浮的其他红线那般泛着微光。

当他将自己的疑问告诉月老时，月老哈哈一笑道“二殿下怎糊涂了？璧还公主本应出生之日离了母体那刻就夭折，是你将覆忧的精魄元神附在了她身上才让其在这世间多活了十多年，真正的璧还早就死了，你手中这根红线是没有气息的…”

瀛渊闻言，将手中红线交还给月老。其实他也知道，现在蓬莱幽州的那位就是他的覆忧。

这些时日以来，他陪伴在覆忧身边，能感觉到她身上不经意流露出的灵力气息。他今日来找月老，只是为了打消疑虑。

覆忧前世是个极其沉静清冷的人。只有对瀛洄时才会有眉眼俱笑，甜美烂漫的一面。

可自覆忧重生之后，许是没有了前世的记忆。对他的一反常态，甚至让他怀疑眼前这个对自己万般依赖的人，是不是百年前那个就算自毁真身也要逃离的那个。

他很喜欢她对她笑的样子，可以说是痴迷其中。可她的微笑，她的依赖就像一坛埋在心底压了百年酒，让他饮下后又不可抑制的做起可以将其打动的美梦。

这样的梦，他在百年前已做了无数次，而当年他也正是因为那份可笑的执念，才做了那些疯魔的事情。

他召覆忧回来，并不是无趣到想要继续纠缠她不放。他只是单纯想要弥补，想要让她得道真正的解脱。

不能说他没有一点私心，但那历尽千帆后残存的最后一点私心，便只有对她那无穷无尽的思念。

那份思念始于魔界冬日的永夜，伴随着一阵刺眼的白光崩裂在他面前。

那夜，覆忧的真身散成了无数花瓣伴随着鲜血散落在凕徵殿上空。他便害怕看到白色，更害怕看到纯白伴着鲜红那强烈的冲击。

以至于后来，魔界凛杉树全被砍除。魔界再无出现过红白两种色彩。他的愧疚，伤痛也被世间万物都俱有的一种叫做自愈的能力掩盖住。

可当痛觉变得麻木，思念携带而来刺痒空洞却更让他无法面对。他不敢看到她走过的地方，不敢看她被囚禁过的宫殿，甚至因为幻听不敢听到任何一种声音…

他化作真身潜进死海想要与世隔绝，但饮尽了他能找到的所有酒却也只睡了五十年。醒来后，他离了深海行走人间，每次想到她就用树叶折花。

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那些叶花干枯，化泥化土化尘埃。

渐渐地他也释怀…

其实若她真是为了仇恨到痛不欲生，大可不必自裁逃离。

若她真因为他存活在这世上而想要逃离，他会给她一个交代…

只要她活着就行。只要有音容，有气息存活于这六界就行…

她要怎样就怎样…

要去哪就去哪…

都可以，都没有关系…

只要她活着…

她想爱谁就爱谁…

“烦请月老，找一下覆忧的红线”瀛渊敛回思绪道。

月老闻言面露难色道“自前几日你传音给老朽，老朽便一直在这姻缘阁里找寻覆忧姑娘的红线，可寻了好几日都未曾寻到。不过二殿下放心，这六界男女的姻缘线都在这殿阁之中，只要肯费工夫，是一定会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