呓语惊醒梦中人 二 青案2

3

我不知道家在哪，但我不想回家。因为回去了也是被赶出来。

在火车上偷东西方便多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总之不知不觉就坐到了新疆。

路上的陌生风景，让我整个人都心旷神怡。那些黄色的土，白色的风沙，蓝灰的天，还有逐渐空掉的座位让我好奇一路走下去的地方，那个属于我的地方在哪里。下车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好日子终于要到来了。我用一路偷的钱买了清爽凉快的衣服，剪了个干干净净的短发。

火车上听人聊天时，时不时听到的都是谈对象的话题，女人上了岁数都在抱怨，抱怨有钱才能过上好日子，爱情都是假的。我当时觉得他们知道的也太迟了点，当然要钱，不然活着都是个问题。

我14岁，就算70岁死，还有56年，不愁等不到好日子过，月经死不了人，以后的我也不会那么容易死。

——

在吐鲁番的第一个晚上，我瞄上一个醉酒的老头，他穿着牛仔裤，兜大得能看见钱乖乖躺在里面。我走近，用手指神不知鬼不觉夹出一叠钞票，正想疾步走开，不料几秒钟后就被老头发觉，让他追了上来。

老头拍了下我的肩膀。

第一次在理想之地出手却被发现了，有点恼羞成怒的我慢慢移出藏在袖口的刀，转头时直接向他肚子上捅过去。不料手腕被它反手折住，刀掉在了地上。

我这才发现，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老头，就是个胡子拉碴弯着腰走路的大叔，看着估计也就三十不到的样子。他看着我刚想说话，只听一声呕吐声，街灯旁边另一个胡子拉碴的人吐了。

那人吐完了就往这边走过来：“大哥，你干嘛逮人家小姑娘。”

大哥还没放开我手腕，带着酒意笑眯眯的说：“小姑娘，别怕，我们都是汉人。呵，你那小刀自卫根本不管用，那，这把你拿着。”说完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闪光的折叠的小刀子挂在我脖子里，他掏刀的时候口袋里的警官证也掉了出来。

我心一沉，觉得他应该掏出个手铐把我扔进警车才对，怎么反倒给我把新刀？这吐鲁番的晚上，随便哪个陌生人看着也比他安全多了。

我记得当时自己十分镇定地把刚偷的钱往自己兜里塞紧，然后笑着说：“大哥，我被人偷了钱包，现在······很缺钱用。”说道那个“很缺钱用”，我的声音已经小到自己听不见。

“呵呵，是么。”这位大哥弯腰费力的捡起他的证件，然后说，“被偷了多少钱？有五千吗？还是先跟我们回警局？大晚上的，小姑娘不安全。”听他这么一说，我腿都吓哆嗦了。

他弟弟摆摆手大声说：“我们喝成这个德性回警局找死么！回家回家！别管闲事了哥！你刚调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已经惹了不少人了，还嫌自己事儿少么。”

我赶紧说：“对对，没多少钱，我、我先去朋友家住一晚上就行。”

他没回我，笑着搀扶着那个叫他大哥的人，两个人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我突然发现，这逐渐清冷的街道，看着似乎就只有我们三个人。我的目光快速扫视了一圈，看到的黑夜是这样的渗人，白天的幸福与兴奋全无。

像是身后有人推着一样，我在他们后面默默的走着，想着会不会遇到什么面善的人，思考着该怎样寻求帮助。

莫名其妙走进他家的我，不知死活的我，福大命大的我，不知如何形容的，被他收留了。第二天我把自己的情况简要的说了一下，当然跳过了自己还在偷东西的事实。当时他妈妈还活着，看到这面相和善的女人转头抹泪的时候，我竟然也对对自己生出一丝可怜，那些三言两语就被我说完的身世，在别人看来竟然比我自己还愤恨难过。而我自己，从没把“抛弃”“居无定所”“虐待”当做什么了不得的灾难，然后，那一丝难过在我中午看到桌上丰盛菜肴后，便全然不在了。

“青案，你叫青案，真是好名字啊。我叫顾复，恩——你应该喊我叔呢······还是哥呢。”

他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刮了胡子穿了衬衫，好像要隆重得要去见相亲对象。顾复，这是我活到现在见到过最好看的男人。

“我就喊你顾复不行么，你这名字也好听呀。”

“可以，但你得把昨天‘借走’的钱还给我。”

“这——好，呐，给你，顾复。”

我快速地把口袋里那一叠都还没来得及数的钞票拿出来，然后郑重其事地放他手里，像是交代自己性命一样。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点都不怕他，只觉得他是个安全的人，是个可以相信的人，哪怕他是我14岁前最担心遇到的——警察。

他微笑着看我，在昏黄的灯光下温暖得光芒四射。

我那时还不知道，他就是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

4

十年后的某一天——

晚上回到家，简单的洗了个澡，然后脱光衣服钻进被子里，等他回家——他已经一个多月都没有碰过我了。

门打开，他慢悠悠的脱了外套，一脸疲惫，看着像是又喝了些酒。

他走到我身边帮我掖好被子的时候我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又是那个女人的味道，他一定又去见过那个女人了。

“我在等你。”我缓缓掀起薄薄的被角。

他不知道我没有睡着，惊了一下，还是乖乖躺在了我身边。我像是兔子嗅着自己的食物一样凑了上去，看着他的眼睛，边解开他衬衫的纽扣边说：“顾复，你看我，你看看我，你多久没有好好看我了？”

他闭上眼睛，不说话，等到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我竟然看到他发红的眼眶：“青案，你到底要让我怎么办。”

“我要你像我爱你一样爱我，很难么。”我在他耳边细细说道。

他侧身，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绝望了一样看着我，还是那熟悉而好看的面容，低沉而温柔的声音，但说出的却是苦苦挣扎的话语：“你现在很清醒，你一直都很清醒，你知道一切，你都知道。“

我掰不开他的手，疼得直喘着气，哽咽着说：“你在说什么？我是清醒！我清醒得很啊！我知道你又去那个女人那了！我知道我只有你和孩子！我知道自己爱了你10年，从莫名其妙进你家的那一刻开始。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不爱我却要和我结婚！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啊！！”

“我爱你。”他把我抱进怀里，声音嘶哑：“我爱你啊青案，但是，但是青案······那个女人死了！死了！我们的孩子，我们——”

“哇——”突然耳朵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叫声，我挣开他的怀抱，一件衣服也没来得及披就急匆匆下床跑到婴儿床那里抱起孩子。

我边哄小宝宝边平复自己的情绪“顾复，你看，宝宝也想你了。你刚才说什么，那个女人死了？所以你这一个月不理我就是因为太伤心了吗？”我想继续跟他刚才的对话。

顾复没有回答我，他起身穿好衣服鞋子，拿了外套走出了家门。

“这么晚要去哪里？”我对着他的背影无力地喊了一声。那女人死了，就这么伤心吗？说爱，到底还是没有我爱他得多。

那女人，是他的前妻。长得很漂亮，他们在北京时门当户对男才女貌，但是顾复被调职后女人因为不能忍受这样的安排而跟他离婚了。顾复自己也说过他曾经毁了一个好好的家庭。好好的家庭，哼，好好的家庭妻子会对丈夫不离不弃，会无论贫穷福贵也陪伴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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