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忘休道:“当年我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失去了念力。你不知道对于我们这些大念师家族而言,失去念力是何等沉重的打击。七色者陆家的长女陆倩生因为天生没有念力,成年之后,受到无数的白眼和谩骂,说她是废物是野种,最终被扫地出门,到如今都下落不明。”
秦忘休话音还在院中回荡,她却发现白天咬牙切齿,吱吱作响,额头上青筋暴起,像要吃人一般。
“白天,这已是往事,而且在念师家族中实属平常,你不必放在心上。”秦忘休宽慰道。
白天却没有丝毫平息,道:“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陆倩生,就是我的母亲啊。”
秦忘休大吃一惊,道:“你,竟然是陆倩生的儿子。”
“不错。不仅我母亲,我表妹陆悠悠也是因为天生失语,而被赶出家族了。青城陆家,总有一天,我白天要打上门去,为我母亲和表妹讨个公道。”
秦忘休道:“世侄,陆家高手如云,而且家主的三个子女都在光明学院求学,你可不要冲动。”
白天渐渐平息情绪,不知可否地说道:“阿姨,不好意思打断你了。请你继续吧。”
这段小插曲过后,秦忘休继续说道:“我失去念力,心中受挫,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川道:“当年我询问那女子家住哪里,要送她回家,她却讳莫如深,而且极为害怕的样子,我想肯定是家里人逼她嫁给不愿意嫁的人,她才逃婚出来,听到我要送她回家,她才会如此害怕吧。”
白天心说,叔叔你这想象力可真丰富。
不过,当时见川的猜测,也算合情合理。
见川道:“她害怕回家,我心中反而有些窃喜,这样她就可以留在我的家中了。她的仪态气质,尽显尊贵,绝非寻常人家的小姐。如果她真的回家,或许我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我总想着如果相处时间久了,我的真心她一定会看到的,她会对我放下戒心的。所以我每天都去给她送药,陪她说话。她不喜欢出门,我就请最好的画师画尽天下美景,请最好的糕点师傅做遍天南海北的糕点。那时的一方院子,简直就像是我们自己的小世界。”
忆起往事,秦忘休眼眸闪动,那或许才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可是如今两个人却形同陌路。
白天心道,真是有钱人,撩妹的手段都跟别人不一样。
“几个月之后,这个女子终于肯跟我说话了。当时的我开心地要跳起来,我还不记得我曾经有那么开心过。”
白天道:“当时你们说的什么。”
...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是见川开口说道:“她问我愿意娶她吗?当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激动,开心,震惊,惊喜?总之,说不出来。”
白天心道,两个人相遇,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求婚,这...这也太奇幻了。
见川神色落寞地说道:“当时我不顾父母反对,把这个女子娶进了家门。谁知道,她愿意嫁给我,并非她的真心,只是她委曲求全罢了。”
“我没有!”秦忘休一口否决,道:“我承认我当时心灰意冷,心中想着,就这样当个普通人,度过自己的一生,又何尝不可?可是,我心里是有傲气的,我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嫁给一个我不爱的人。”
“那你为什么骗我?”见川的嗓门也提起来。
静悄悄的院子声音突兀,见川收起声音,怕惊扰它人,道:“你瞒着我,去见了药师。”
白天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有点儿糊涂了。”
秦忘休道:“我本想着就这样过普通人的生活,而且当时我也有了身孕,这更加坚定了我的想法。但是,那日我上街,我无意间发现动之城中也有个秦家,而且正是我们秦家的产业。那时我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害怕被秦家人发现我的踪迹。就是在这个时候,药师找上门来了。”
见川道:“你曾经无意间说过,你是个念师,因为遭人暗算失去了念力。我想要给你个惊喜,四处寻访名医,结果却不如人意。直到药师出现,他说虽说有些棘手,但是这种毒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
白天道:“那这样不是很好吗?”
见川道:“但是问题在于,药师说,如果要恢复念力,这个孩子就保不住了。”
“什么?”
见川道:“不仅保不住这个孩子,而且以后,我们也不会有孩子了。”
“怎么会...”白天道:“可是,秦阿姨的念力恢复了,而且摇山也没事啊。”
秦忘休道:“那是药师竭尽全力去保住摇山,他说摇山只有两成的概率能活下来。可是我依然...我对不起他。”
摇山虽然活下来了,但是他的个子比同龄人要矮大半头,这就是原因。
白天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叔叔和阿姨才分开的吗?”
“不是。”见川说道:“我父母非常希望能留住这个孩子,但是我愿意听听我夫人的想法。虽然我也想要这个孩子,但是如果我夫人决定选择念力,我还是会和她站在一起。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孩子,当时我都想好了。可是...尊贵的秦忘休小姐,她竟然瞒着我自己去找药师,你只想着恢复念力,回到自己高贵的念师家族,根本没有想过我是怎么想的。”
“我只是不想你面对父母的压力,为了我而跟自己的父母闹僵。我哀求药师保住这个孩子,我从未那样求过别人,他还是一个邪念师。”
药师是很喜欢孩子的,他为了保住摇山,自己也付出了很多精力和努力,但是他是邪念师,没有人会感谢他的。
后来,摇山出生之后不久,见川发现了药师曾经拿出的药瓶,秦忘休只能坦白。
见川一怒之下,就将秦忘休赶出了家门。
见川道:“你就只在乎你自己的念力。我们这些普通人配不上你这样高贵的念师。”
“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光说我,你们家又如何呢?你父母对我横眉冷眼,我有了摇山之后,他们才嘘寒问暖,我在你父母眼中,只是一个生孩子的工具而已。”
“不对啊,忘休,我们夫妇从来没有这么想过。”院中,一个有沧桑感的声音忽然传来。
白天回头看去,是一对五六十岁,精神矍铄的夫妇。
见川道:“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秦忘休看到公公、婆婆,也是有些尴尬。
“爷爷好,奶奶好。”白天打招呼。
“好孩子。”摇山的奶奶笑着说道。
摇山的爷爷,也就是见川的父亲,开口说道:“忘休啊,我们之所以反对你们进我们家门,是因为你对自己的身世只字不提。我们担心你身份不干净,怕我们的儿子受骗,现在你也为人母亲了,也有儿子,你也该能体会我们的心情吧。”
摇山的奶奶说道:“忘休,妈承认,妈确实对你不是很公道。但是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见川也喜欢你,就算你有一些秘密又怎么样,只要你们两个人一起过的幸福就可以了。”
摇山的爷爷说道:“后来,我们多方打探,才知道你是秦家之女。见川,就你那点儿能耐,别说药师,就是那些名医,你能找来几个呀?你不被别人骗就不错了。”
“爹,当着这么多人,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
“哼。”见川之父说道:“忘休,我跟你妈知道你的身份之后,也大致能猜到你的难处。之前我们待你不公道,也想弥补你,希望你能安心呆在我们家里。那时候,正好你有了身孕,这才让你误会吧。”
婆婆说道:“至于保摇山,还是让你恢复念力上,我跟你爸,确实是想要保住这个孩子。毕竟,那是我们的亲骨血啊。我跟你爸,只是普通人,你能原谅我跟你爸的自私吗?”
“婆婆,你别这么说,是我做的不好。”
看来态势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白天很欣慰,但是摇山的爷爷和奶奶怎么会来呢?
角落里,白天看到知微正在冲着自己笑,果然是知微接二老来的。
忽然,知微的笑容凝固,身子发颤,眼眶红肿,愤怒、哀伤,缓缓跪了下去。
这是最可怕的。
白天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最可怕的是,你知道这很可怕,但是却不知道是什么可怕的事情。
一支羽箭射进了大院,带入一个信封。
即使不是五感者,白天也看到信封中滴落下来的鲜血,月色为它染上银光。
“不...”白天摇头,道:“不要...”
白天祈祷自己的猜想出错,但是知微是不可能出错的。
信封里,是摇山的右手小指。
摇山个子矮,他的小指也比同龄人要短一小节,白天一眼就认出来了。
摇山的奶奶只是普通的妇女,看到自己亲孙子的小指,惨呼一声,直接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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