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星·劫起 第三章·上天

我今年一千多岁，只记得个大概，具体的数字多少已然不记得了。

时间于我而言只是无用之物，索性不会太放在心上。

我生来便是道孤魂，如果阁下怀疑我扯谎，我倒是可以自证清白。

这千年来，我从不食谷饮水，却也不会消亡。

山野精怪尚需修炼，方才能够延年益寿，而我什么也不用做便可拥有这项能力。

这千年来，凡人视我如无物，仙家也不到这处来，故我这千年活的无病无灾亦无难，虽说无聊了些，倒也算安稳。

我家住在西湖畔的一座小山丘上，原本我是不知道一座山还有名字的，直至那日，一老妇人途径此处，唤此山为凤凰山。

自此我方才知道山还尚需名讳，用以区分之用，也是自那日起我自己也给定下了一个名字，仙灵。

这名字倒不是我胡乱取得，也是那日那老妇人的丫环如此唤我的。

那日狩猎后，老妇似掉了什么物件，命侍女前来找还，她的侍女能见到我，还向我问询，我便猜测她不是人，或许也是个什么山野精怪。

而她却问我什么不是此山新来的仙灵，为何从未见过我。

后来跟她熟络方才知道，她口中的仙灵原是土地一类的散仙。

她跟我还是有不同，我只是个精魂，所以日头一大，我便只能躲在山洞里不能出来，而她却可以在任意的时辰，任意的天气出来，毫无避讳，这点让我很是羡慕。

我猜想，这许是她有人形，而我却没有的缘故吧。

但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我住在这许多年了，什么蛇虫鼠蚁类的小妖我倒是时常看到，但像她这样能幻化人形的倒是头一回见，所以便将与我的不同归结于此。

自那之后，那妇人时常带着侍女一同来凤凰山游戏狩猎。

那老妇人表面上面慈心善，但实际上却不甚好说话，而她的侍女倒是好相处，每每陪那老妇来此游玩，时常给我带来些新鲜的好玩物件，让我聊以慰藉。

时间是个好东西，能联络彼此之间的感情，几百年的时间，我二人越发的熟络，她有时候会奉命去人间采买，而每每这时她也会捎上我。

我借着她的光，也得空能在人间逛上几圈，我最喜欢人间的沿街小摊贩，那里安放着各种我未曾吃过的瓜果、点心。

她每次采买都只是将我扔在一家红匾额的绸缎庄门口，让我自己逛着，而她则去采买，两个时辰后还在这绸缎庄门口会和。

我知道她的用意，她是怕我跟着她无聊，发牢骚，怕我下次不肯陪她出来。

其实她想错了，我在那山上住的太久了，只要能出山闲逛，不管是哪儿我都觉着新鲜有趣。

她出门总喜欢带着我，一来有人陪她说话解乏，二来也让我见见世面，省的平日里我俩闲聊，我总是搭不上话儿。

我只能阴天跟着她，要是遇上大晴天就没那么好运了，因为我见不了如日中天的太阳，太阳属阳，我是精魂，魂属阴，自然只能在没有日头的时候出行。

要是哪天日头大了，我便不能跟去，每每这时我总要在山洞里逗那些个蛇虫鼠蚁，所以每次看到我因为不能跟着采买而闲置在洞里，他们总要躲着我，深怕我玩坏了他们似的。

她原是西海的一条锦鲤成精，因成精的年限少，还未到幻化人形的年纪调皮，在暗流涌动的时节被海浪推的找不着了家的方向，因缘际会被主母救下，还施法给她幻化了人形。

自此她觉着西湖主母对她恩如再造，便心甘情愿伺候左右。

她如今住在西湖宫，已经有三百年了，西湖这一带也被她逛的七七八八了，什么好玩的好吃的她都如数家珍，这让我羡慕不已，因为没有真身，所以对这些只能看见，却不能摸到，更不能尝到。

从那一天起，我也开始有了梦想，我的梦想便是跟小鱼一样能幻化人形，那一日我定要吃遍杭州城。

此后我再见到这老妇人便格外的客气，哪怕她从未给我好脸色，我还是客客气气，以礼相待。

她是这西湖主母，想来自然是法力无边的大神仙，她既然能让一条锦鲤幻化人形，也能让我这一道精魂化作人形，我心里盘算以后见面一定要多加讨好，说不定那老妇哪日大发善心，也施舍我变作人形也未可知，我心里盘算。

这老妇人时常来凤凰山走动，每年的春季会来的更加频繁，只因春季万物复苏，许多小动物会在这个时节出现，听闻她有一个酷爱吃肉的女儿，因此年年的春季她都会来此狩猎。

她每次来时心情都是极好的，只是不知为何，她每每遇到我就会笑容尽失，不仅如此，原本她心情大好见了我立刻阴沉着脸，喝令左右，将我赶走。

我数千年如一日待她，她也数千年如一日待我，日子久了，我倒也习惯了，我仍旧抱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信念，仍旧企盼再遇。

可是这一等，真真的等了数百年。

这数百年间，小鱼闲暇时总会来找我，届时带上一本话本，跟我坐上许久，听她讲得多了，我也能自己识文断字，这些年我看过天神本，看过人间本，独独没有看过魔界话本，这倒是个憾事。

这天我将小鱼送来的话本都已看完，盼着跟小鱼约定的时间，站在山脚下等着她来。

我左等右等没有等来她，却等来了天上的奇观。

不晓得那天是什么日子，突然之间，天上彩云齐聚，霓虹不散，各种长相奇特的灵兽飘浮在上空，它们有的四足悬空，有的脚踏祥云，都往东方去。

它们身上还坐着一些白须老者，有的手持拂尘，有的手持葫芦，千奇万状，不胜枚举，我猜想这些可能这些就是小鱼口中的大罗神仙，我看得出奇。

为了能够看得更加清晰，一边对着上空喊叫，一边往凤凰山顶爬去，企图以此吸引他们的注意。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众仙人纷至沓来，好不壮观，我兴奋地对上空大喊：“喂，你们是大罗神仙吗？喂，你们能听得见吗？你们去哪里呀？喂~。”

我呼唤了好多声，天上之人好似听不见一般，无人理睬我。

我倒也不是失落，只是觉得新奇。

我很可惜小鱼此刻不在，不然也能目睹这一奇景了，等会儿她来我定要好好给她也讲演一番，好让她也羡慕羡慕我的所见。

就在我得意之时，一个长相似鹿而马尾，浑身雪白，头顶独角的神兽御风而来。

会不会是它听到了我的呼唤，我有点兴奋，又有点害怕。

片刻，它来到了我的面前，走近时，我看到它目光凌冽，身上的毛发雪白透亮，好威风的样子。

我望着它，它也望着我，我顿觉有些寒意。

“你是谁？”它先一步说话。

咦，这仙界的神兽就是不一般，还会说人言呢，我心里想，但嘴上却不敢这么说。

我先行了一个礼，再道：“上仙，我是这座山上的仙灵”我装摸做样的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着它的面我要扯谎，可能是怕在神仙面前丢了面子吧。

“仙灵？我还从未听过这样的仙官”它语气中有不屑。

“我是，我是.......”我想解释。

“不用跟我费口舌，我下界来是吃你的，客套什么”它到很直白。

我强装勇气，此刻也化为灰烬：“吃我？为何，我不是什么山野精怪，我跟你一样，也是神仙！”

“跟我一样？你也配，我实话跟你说了，你就算不给我吃也难等上仙品阶，倒不如给我吃了早早投胎兴许还有机会再登仙界，毕竟给我吃了也算你的福报。”

“你为何这么说？”

“我在天上便看到你周身紫气富蕴，有上仙的根基，但却仙根不稳，魂离魄散，若是如此，纵使有千年的修为也是枉然，不如给我当午膳，也不浪费这千年修为。”

“那，那你怎知我有千年的修为？”

“我乃神兽白泽，上古天帝坐骑，就你这些小把戏在我眼里不足称道。”

“不过，据我所知，此地乃西湖主母所在，她这个人虽然脾气好，倒也不是一个容人的人，她对这凤凰山是钟爱已极的，先前来此地的几个土地山神都被她赶跑了，怎么你却在此地生根。”

“上仙果然什么都悉知，竟然也知道西湖主母所在，既然您已知道我便实话讲了，我真乃一道精魂，在此地生活了数千年，数千年不曾见过生面，今日见到上空彩云布散，尤为欣喜，故呼唤着作玩，上仙莫要迁怒，我无意冒犯”我几乎要哭出来了。

“你跟我少来这套，牙尖嘴利在我这行不通，倘若你乖些，好好的让我吃了你，我保准活吞，不使你有疼痛，如若不然，惹怒于我，我定然要让你吃些苦头。”

当下我两腿瘫软，要是知道这天上的神兽如此易怒，我定然不会轻易唤它下来，我真是悔不当初，好在今日只有它一神闻听我的呼唤，要是再多几位，我怕是要被分食了不可。

算了，多说无异，看它如此威风神气，我定然是逃不脱的，罢了罢了，吃就吃吧，希望真的如它所说，下辈子投胎做一个“完整的”散仙也好。

“行吧，您想吃便吃吧，我也不逃了，本来我也无家无亲，无牵无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