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魂，今身 第一章 醒来已是异国他人

“咔哧咔哧……咚咚……”

有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人走路的声音吗？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脑子里渐渐有了意识。这是在哪里？这应该不是家里，走在家里地板上发出的声音不是这样的。

头好疼，眼皮好重，全身都好重。我不想睁眼，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各种事儿飘过。嗯……想起来了，睡着前我好像是在家里的走廊上晒太阳。春天的院子里，翠色欲滴，生机勃勃。我的视力还算可以，看得还算清楚，只是眼睛又干又涩,眼皮和眼睑都重得很，让我几乎睁不开，只能眯缝着双眼看。毕竟我已经89岁了，因为从事动漫画作家的工作，要长期对着电子绘画板等电脑产品，我不到40岁就患上了干眼症。不过话说回来，现代人又有几个不是长时间对着电子产品的呢？

还记得当时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我就闭上了眼睛，是不是就这样睡过去了，那我也应该在家里才对啊，可这是哪儿呢？这肯定不是我家，不管是门外走廊上有人走过的脚步声，还是空气中的气味儿，都不对。

我刚想努力的睁开眼睛看看这是哪儿，同时鼻中辨别出消毒水的气味儿，莫非这是医院？难道是我在睡梦中出了什么健康问题，小选把我送到医院里了。毕竟我是个老人了，这也是有可能的，以前就有过这么一次，在家里睡过去，醒来时却在医院里。

我懒洋洋地躺着，稍微挪了下身，还是不想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脚步声由远而近，好像还不是一个人，似乎走廊上好几个人急速朝我的房间方向跑来，“哐“的一下，房间门被撞开了，我吓了一跳，努力睁开了眼。

冲进房间的有三四个人，好像是一个男性医生和几个女性护士，他们看起来都很激动。男性医生径直走向我，一只手掰开我的眼皮，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电筒似的东西在往我眼睛里照射，同时还急促的问我什么问题。我被他弄疼了，本能的缩了缩脖子，眯上了眼睛，头也挣脱了他的手。虽然脑子还不太清醒，但我却有一种强烈异样感。

什么地方不对劲呢？我迷迷糊糊的想道，突然间反应过来，他们在说N语，医生和护士都在说N语。虽然我也懂N语，可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我难道到了N国？我明明是在自己的家里睡着的呀！

我一下紧张起来，定了定神，开始仔细听医生说什么。医生一遍一遍地问我：“您身体感觉怎么样？听得到我说话吗？您记得起自己的名字吗？”

最后这个问题让我有些不高兴，这问题也太弱智了，就算我已是89岁，就算我昏过去，也不至于就记不住自己的名字吧？再加上对他刚才的粗鲁的动作有些不满，我把头扭到一边闭上眼睛，没搭理他。

女性的护士好像查看了我床头的什么设备，然后对医生说：“她的各项生理指标都几乎达到了正常的标准呢，真神奇，昏迷那么久，刚醒过来就恢复了正常指标。”

“是吗，那太好了。可是她看起来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并不回应我的任何问题。不管怎么说醒过来真是太好了。马上通知家属，哦还有，通知远川教授。”

各种信息涌入我的脑中，我脑子清醒些了，思考效率提高起来。我昏迷了很久吗？是三天，一周，还是一个月？这是小选把我送到N国来救治的原因吧？可是我国的医疗条件也不比N国差呀。还有我的医生胡医生也是非常优秀负责的医生，有必要大老远弄到N国来嘛！真不知道小选是怎么想的。还有通知远川教授是怎么回事，通知小选就够了，为啥要通知远川教授？远川教授是我认识的远川由鹤吗？是不是把我送到N国治疗是小选通过他安排的呢？所以医生也将他排在我醒过来要第一时间通知的名单中？

我一肚子的疑问，顿时觉得头变得沉重了，可我心里有些怨气，也不想问这些陌生人，还是等小选来了，好好问他吧。我把眼睛闭得紧紧的，头转向内侧，摆出明显的“我不想说话，我要要休息”的姿态。医生护士和叽叽咕咕说了好半天，又在我床头的设备上捣鼓了一阵子，好像拿下了本来罩在我头上的什么设施，然后总算出去了，房间里安静下来。

我躺在床上不想动，心里各种怼小选，昏迷就昏迷呗，大惊小怪地干嘛，还大老远的把我运到异国他乡来治疗。真想马上当面骂他几句，不过既然我是在昏迷中被送到医院的，手机肯定不会给我放在身边吧。刚才医生也说了，会马上通知家属，小选应该马上会打电话过来吧。

小选是我的儿子，是一位卓有成就的物理学家，现在已经50多岁了。我们母子感情很好，小选爸爸前几年去世后，我一直跟小选和他的妻子——我的儿媳住在一起，小选有一儿一女，哥哥小拓在上大学，妹妹诺诺高二。

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我突然想起，现在正是N国的樱花季吧，我扭头看向窗外，希望能看到一抹绽放的粉色。转头时插在鼻子上的呼吸器卡得我很不舒服，我抬起手，想要把它拉松一点。

在那一瞬间，我仿佛被雷击中，整个人都麻了，对，麻了，全身都僵住了，脑中嗡嗡地，仿佛无数柱电流在向脑门冲去。

因为我看见了自己的手，可这不是我的手，这是一只光洁的、胖嘟嘟的、年轻女子的手，绝对不是我的。我知道自己的手长什么样，干瘪苍老，爬满皱纹。我一次一次使劲闭眼又睁开，睁眼又闭上，一次次把手拿起又放下，然后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可是无论我重复多少次，举到我眼前的，还是年轻女人的手。

我颤抖着把手伸进衣服里，触摸自己的皮肤。没错，这是年轻女人的肌肤，光滑而富有弹性。我抬手、蹬腿、左转右转，不管我做什么激烈的大幅度动作，身体都没出现那熟悉的老年酸痛，是的，这是年轻人的身体。我拼命从床上挣扎起来，想要寻找可以当镜子的东西。床边光洁如镜的医疗器械上映出了我的影像，虽然有些变形，但是很清晰，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胖嘟嘟的年轻女孩的脸。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还是我吗？我不是我了？我全身颤抖地缩成一团，喉咙里发出惊恐的嘶吼声，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不会想不会做。我无助地“啊啊”干吼着，茫然四顾，房间里静悄悄地，旁边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她一动不动地躺着，毫无生气。回应我的只有她床头的仪器发出的一闪一闪的绿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