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时 锁妖塔·青鸾火凤3

她的话语铿锵有力地回响在凤鸣学院的戒律堂里。清书被缚神链死死扣住，动弹不得。事实上，他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任旁人议论。围观的一些学生甚至觉得都没有必要浪费一条缚神链来捆住面前这个人畜无害的小鸟儿。直到清瑶出面为他求情，他的眼里才闪现过一丝微弱的光。

“学院没有哪一条律令规定青鸾鸟不能入院学习。况且他一边做杂役一边旁听尚且能够到达此等境界，让我等端坐学堂之上而不及他半分修为的小仙，自愧不如。”清瑶跪着陈情，“希望师父可以看在他天赋异禀的份上，饶他一命。”

“清瑶郡主，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自古以来，青鸾都是我们凤族的奴隶，这是铁律，也是族中人的共识，奴隶怎么能有学习的资格呢？再者说，他们学习了高阶法术，伺机报复主上，这可怎么办？”人群中冒出一个衣冠整洁的金凤。

“你若按品阶来说，那你一个二品金凤在众长老与师父面前打断本郡主说的话，是不是也不合规矩？”

“荒谬！我好歹苦修千年，虽然品阶比你低，但若论修习技艺也不在你之下，怎么谈得上不合规矩？论资排辈起来，说不定你还要尊我一声表叔才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呛起来了。连带着很多品阶低但修为高的凤凰们加入混战，这场对清书的审判，慢慢地上升成了实力重要还是出身重要的大辩论。凤族人好辩论，场面一度一发不可收拾。

台上的鸿英院长坐不住了，亲自下场主持。

“大家稍安勿躁，不要忘了，我们今天是来审判青鸾偷学技艺的。”

戒律堂内的声音渐渐平息。空气安静得似乎是暴风雨来临之前。

这道闪电终于劈下了——“师父，品阶与实力的问题已经困扰我凤族万万年，今日之论辩并非偶然。我凤鸣学院是凤族的最高学府，将来我们每一个人都是要为凤族披荆斩棘的。凤祖赤羽当年跟随天祖参加神魔之战时确实是按着功劳高低将凤族分为六等。可从未说过谁天生就是奴隶，这只不过是后来人强加的思想桎梏罢了。时移事易，青鸾一族的能力已经有目共睹，他们虽处卑境，却从不轻言放弃，创造了无数励志的歌谣，其中也有宬丽那样的大将军为凤族肝脑涂地，也有绿义那样的能工巧匠为凤族创造了不少实用的物件，让我们不需要全然依靠法力生活，更有黄哲那样的神农家让凤族不再为粮草向花族和草族低头。过往的历史记住了这些能人，为何今天我们不能容下一个能人呢？我虽是火凤一族的后裔，却也敬仰师父以金凤之身炼成天神之境，敬仰长老们的实力，这些都与出身无关！若是实力强悍，他就该待在发光发热的地方，只要是为了凤族的未来，我们应当有能者用之，有贤者用之！以出身论断实力，是荒谬的！”

清瑶的声音掷地有声，在场的大多数人极为震撼。

鸿英何尝不是因为出身才被同期的凤凰看不起的呢？能够坐到院长的位置，他付出了不知比常人多多少的努力。这一次，他动了恻隐之心。

“那大家觉得该如何处置这只青鸾鸟呢？偷学技艺，确实是坏了规矩。我们凤族向来是公私分明的！”

鸿英背过身，装作思考了一番，回过头对着大家讲道。

“纵使天资聪颖也不能偷学技艺，若人人都如此，我们这凤鸣学院不就是谁都能上得了的了？普通的凤族进入学院都需要过三关，纳束脩，你这个青鸾怎么也得通过入学测验，纳了束脩才可以学艺吧？”

清瑶一听这话，瞬间高兴了。她见清书半天不言语，性子急的她便戳了戳清书。这下他才抬起头来，碧绿的眼睛透着一股温和却卑怯的目光，让人心生爱怜。“师父愿意收你为徒了，还不快答应！”

那清书缓缓开口：“可是，我没有钱，纳不起束脩。”说完，他又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你这个傻鸟，能正式入院的青鸾到目前为止只有你一只！钱算什么？再说了，你每个月在这做杂役，不都有俸禄？”

清瑶对他这理由感到气急败坏。

“这些是给阿爹阿娘的。”清书抬起了头振振有词地说道，“可我自己没有了。”他又把头低了下去，说这话时，明显底气不足。惹得一众公子哥嘲笑。

“没钱？没钱你来上什么学，读什么书？”

“越是往后高阶的术法越是需要钱来寻法宝帮助自己呢。”

“这傻鸟也就到这个地步了，你看看他那个穷酸样，奴隶就是奴隶，给他机会也不会珍惜。”

台下的人七嘴八舌的，清书在戒律堂中间的位置蜷缩得无辜又可怜。

清瑶看着满堂喝倒彩的凤族所谓精英，顿时觉得心里凉了一截。这土地上有许多学院，而凤鸣学院是其中的佼佼者，可以说踏入凤鸣学院就半只脚踏入了凤族最顶层。凤族的顶层预备者都如此没有同情之心，没有怜悯之心，这是凤族的耻辱。清瑶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从凤鸣学院毕业，然后帮宬景舅舅一起打造更美好的凤族。可她看着眼前这些很可能成为她的同伴的人，突然觉得未来很黑暗。同时，她也为刚才不明事理吼了青鸾的自己感到自责。

高高在上久了，是不能理解底层的人如何生活的。他们各有各的辛酸。她也知道凤族的规矩，没有付出是不会有回报的，师父这样的财迷绝对不会开免费生的先河。

大家哄堂大笑之时，清瑶做了一个决定——“启禀师父，清瑶想收这只青鸾鸟做我的奴臣，每月向他支付佣金，足以负担他的学费。”

清瑶虽然是郡主，但依着凤族斤斤计较的性格，她的钱也被家族管理着，贸然资助清书定然会被家族中人耻笑，开此先河后，不知有多少青鸾鸟要上门请求资助。她心里明白，虽然青鸾中也有能人，但毕竟少，普遍的青鸾都比较普通且贫穷。贫穷与富裕这两个极端都一样，都是能让有些人没有底线的。但是把清书收为自己的奴臣就不同了，她收一个合适的奴臣，族里会给他丰厚的佣金。只是这奴隶要和主人结下血契，此生就只能侍奉这一位主人了。

“青鸾鸟，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奴臣？我一定保你此生无忧。”

清瑶伸出手，这被五花大绑的清书抬起了头，看见了一双金色的眼睛，坚定、温柔。他出生以来就没有受到过这样的目光。

“可你的奴臣也该是彩凤或麒麟族的才配得上。我只是一只小小的青鸾。”

他刚刚有光的眼神又暗淡下来。

“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再怎么说你都已经是地神级的青鸾了，我的族人必不会反对！还是你想就此被师父卸去一身修为，做一只普通的鸾鸟，了此残生？”

清瑶坚定的话语打动了清书，他第一次有选择权，他第一次点了点头。

“师父，您怎么看？”清瑶笑着看着鸿英。

“我只需要钱。”鸿英狡黠一笑。“当然，还要考试。”

“那是自然！”清瑶答道。

“魂兮归吾，泽披四方。”清瑶施法轻点清书的明台，一只裹着金边的青鸾鸟现身了，这正是清书的原型。只见他将头轻轻靠在清瑶伸出的手掌上以示臣服。

“你叫什么名字？”

清瑶笑意吟吟地问。

“我没有名字。因自小爱读书，爹娘叫我小书。”这清书怯懦懦地答道。

“那你随我，叫清书吧！”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清字辈是火凤一族才能拥有的，这青鸾一族本就无名姓。

“郡主三思！”

“少罗嗦，他现在已经是我的臣子，谁欺负他就是欺负我！”

清瑶一声呵斥，瞬间鸦雀无声。

“师父，开始吧！”

这鸿英会意开始了试炼。他取出幻镜，让清书投入进去。当年清书过了三日才从试炼幻境中出来。也是他进去以后，清瑶才知道，鸿英给他下的是顶级幻境，九死一生。这清书从试炼中出来后已是半死，这才让鸿英消气。想来他还是在为其偷学计较。

“不错，明日午时来戒律堂开班受教。”

鸿英一脸得逞的样子，可清瑶也拿他没办法。凤族向来斤斤计较，尤其是她这个视财如命的师父。接下来他一定会彻查偷师的青鸾杂役，揪出放这些小鸟儿进来的幕后真凶。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五百年斗转星移，清书一直静静地陪伴在清瑶身边。

一封讣告，两行热泪。清瑶的父亲在域外之争中丧命。她离开凤鸣学院，回到了府中，因得是家中独女，父亲战死之日便是她继位之时。新的岐山将军王来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她和她的奴臣一起驰骋沙场，替父完成了守边使命，奋力击杀了北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