奘玲珑 第一章母子夜谈

戌时的梆子敲过，洛阳宋家就点亮了灯火，东侧院儿里正房堂屋内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脸色很不好看似乎是大病未愈，旁边的刘妈妈正伺候着汤药，下首垂首而立的正是宋府的当家老爷，宋沅（yuan一声）。

“我原以为你要将此事瞒的严严实实当我这老婆子是个死的。”宋老太太用完汤药脸色好了许多语调平淡，未有一丝波动。

“儿子不孝，此等大事儿子怎敢瞒着母亲，只是怕扰了母亲清净养病。”刚开春，宋沅穿着一件墨青色的素锦长衫，言语甚是恭敬和慌张。

一旁的刘妈妈极有眼色的轻声把众多女使招呼到外面，吩咐了几个一等丫鬟几句话就回屋伺候去了，刚进屋里就听到扑通一声跪下的声音。

“儿子不孝，悔不该当日没听母亲的话，酿成大祸，儿子无德，导致家宅不宁扰了母亲养病。”宋沅一脸惶恐不敢直视宋老太太。

宋老太太一把拍在旁边的紫檀木炕桌上，声音略略提高了些，“你当真以为是我老糊涂了，只是怕扰了我的清净吗？你可知这件事可大可小。”

宋沅微微一惊抬起头作揖，“还请母亲帮儿子指点迷津。”

宋老太太从软榻上坐直了身子，“我原本不愿管你房里的那些人和事，你心仪哪个我也不愿多管，那些是是非非我也装聋作哑从不过问，可近几年你越发不像话了，你去外面打听打听谁家做妾室做成是这个样子，你既给她体面，又给他田产铺子，吃食做派事事越过正经大房太太头上，你这样嫡庶颠倒，乱了规矩，岂不是酿出家货来，今日此事摆在你面前，你的儿子活活憋死在的肚子里，于小娘也险些丧命于此，你又要如何处理。”

宋沅满脸愧色连连作揖：“母亲教训的是，却是儿子不孝，儿子糊涂，总想着她孤身一人托付于我，而且是从老太太这里这里出去的，总比一般姨娘尊贵一些，我不免怜惜了些，可不曾想她越发的不知礼数，儿子真是知错了。”

刘妈妈看宋沅一直跪着，把宋沅扶起来，拿过去一把椅子让宋沅坐下。

刘妈妈又绕到堂屋后端出一杯雪梨银耳汤放在宋沅的旁边说道：“老爷宅心仁厚，老太太如何不知，这件事耽搁这些年没说明白日子也过的不顺当，老太太是长辈，有些话不方便说，今日就让我这老婆子托个大和老爷说说清楚，望老爷不要见怪。”

宋沅看刘妈妈开口，忙道：“刘妈妈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些年您尽心伺候老太太在左右，与我你便是家里的长辈，有话您就尽管说。”

刘妈妈侧身服了服：“当年萧姨娘的母亲也是和我一起陪着老太太一起长大的，后来老太太放了她的贱籍嫁了出去，小两口也是和和美美的，后来有了本钱也做起了生意用银子买了个官儿当后面的日子也越发过的好起来了，原本萧姨娘的父亲原不是什么大罪过，未抄家杀头，也是他一时想不开自戕了，萧姨娘的母亲那时没有儿子只一个女儿，没有了依靠就想随着一起去了，带着萧姨娘临死前把萧姨娘托付给了老太太，老太太原本怜惜这个小丫头无亲无故的就收下了，放在自己房里做一等女使，虽说是女使，我们老太太也是把她当成闺女疼过的，吃穿用度样样虽然不是顶好的，但是也比平常人家好很多，老太太想着和她娘以后等她长大成人了有了合适的人家也置办好嫁妆风风光光的送出门去，做正头大娘子，可谁曾想，这位萧姑娘是个有大主意的，给她找了好几家都不中意，私下和老爷有了首位。”

宋沅听到这里面色微红，刘妈妈叹了口气：“老婆子说话没规矩老爷别怪罪。当年的事老太太一无所知，被严严实实的蒙在鼓里，等到太太哭着找上门才知晓自己身边养着的女子竟这般没有规矩。”

刘妈妈叹了口气又说道：“原本我们老太太和太太的关系不是如此，太太刚进门的那会儿婆媳也是和和美美客客气气的，可那事儿一出，倒像是老太太养萧姑娘是专门为了给老爷养的妾室，后来你娶了萧姨娘进门，萧姨娘生儿育女，日子过的比正经太太还体面，太太把一切怨气都归在老太太身上，和老太太也不来往了，老太太真是伤透了心。”

宋沅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儿子罪该万死，给母亲惹了这诸多的不快让母亲心里憋屈，儿子不孝，儿子不孝。”

宋老太太看着跪倒在地上的宋沅连忙摆了摆手，让刘妈妈去扶起来，宋沅不肯起身，宋老太太说道：“你快起来吧，这些内帏琐事你个大男人也不甚清楚，你快起来，母子之间又没有深仇大恨。”

宋沅这才起身，宋老太太叹气：“我深知你年幼的时候没了生母一个人孤苦无依过的不易，当时我也是自身难保，自然也不知道下人欺上瞒下苛待了你们母子，而现如今你那个太太又不是个宽厚肯容人的性子，你怕萧姨娘和孩子们受委屈给田产铺子，我如何不知你的良苦用心，这才装聋作哑的，权当个活死人了。”

宋沅低头说道：“母亲疼我我是知道的，是儿子无德，母亲心如明镜一字一句全说在儿子心坎儿里了，太太的脾气不好，这才宠过了些，坏了规矩，惹母亲心烦，儿子该死。”

宋老太太端着茶碗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吹着茶碗里茶沫，过了好一阵老太太示意让刘妈妈把宋沅扶起来。

“你如今的仕途虽说不是一帆风顺，却也没有波折，你想想与你当时一起的中进士的哪个有你这般顺利，于姨娘且不是我家买来的丫鬟，人家也是正正经经的庄户人家，也是读过书的，如若不是家中遭了难弟弟妹妹要银子看病是穷死也不肯来当妾的，现今刚入门不过七八年就险些惨遭不测，虽然现在未伤及姓名，我看她现在也伤了根本怕是过不了今夜，此事传了出去，若是有人有心撺掇于家闹事，参你个与人命如草芥，你还想顺顺利利升迁吗。”

说到此处，宋沅不是呆子，自然能分析出其中的利弊，想到这些出了一脑门的汗。

“此事儿子一定查出个水落石出，将此事整顿整顿，先从于小娘院儿里的人开始查。”宋沅伸手擦去额间冒出来的微微细汗，用平静却又不失当家主君的威严的语气说道。

“此事还需谨慎，眼下最为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好生照料于小娘，倒是还有一事，若是于小娘不幸去了，你预备五丫头是怎么个照料法，你自己要仔仔细细的想想明白了再来回我。”

宋老太太说完了这些话似乎是有些喘不过气来，刘妈妈走到身边轻轻的拍着后背给宋老太太顺气，好一些的宋老太太靠在紫金缎印花的软榻上闭上了眼睛不再讲话。

夜里子时，西侧院房里里屋塌边，一个小小的身子趴在榻上，榻上躺着的正是于小娘，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放心，张张了唇想说什么，似乎是不放心眼前的小女孩，但是最终也没说出话来就撒手西去了。

小女孩的哭声传遍了整个院内，房里只有一个大夫和一个三等女使站在一旁，就在这时宋沅姗姗来迟，看到已经哭晕了的小女孩和长眠在榻上的于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