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
汉子就着手中的水杯,慢慢嘬饮,双目垂下看着水面,状似无意说道:“小同志,你是哪的人啊?”
简小爱扫了他一眼:“同志,怎么称呼呢?”
“人称黑老六,你喊我一声刘哥即可。”
“说起来,你小姑娘这个年纪应该是要谈婚论嫁了吧,谈对象了吗?”
黑老六状似闲谈的问道,语气平淡,一手拿起一个红枣糕慢慢放到嘴边。
简小爱看着他的这个吃相,表示很鄙视,不想吃就别浪费了,放在嘴边就是不咬,看着都心烦。
“哦,我就红旗村人,家里相当于是没人了,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我也就自己随便混点饭吃了,不过也简单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啊。”
“那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本事不小啊!”
随即又是陷入沉默。
简小爱聊无聊赖的继续打量这座房子,有天眼就是好啊。
但这个人藏这么多这些四旧的东西在这里,真的没有关系吗?虽然是有机关。
简小爱随意的瘫坐在椅子上,两手搭在椅背上,状似自言自语,“真不明白当时为什么这么多人去抢东西,不是都是四旧了吗,咋还有人抢啊,这世界真矛盾哦!”
“不过也是哈,以前都说是乱世黄金,盛世什么来着,哎呀,自己这文化素质呦!”
“也不知他们那些人抢了是扔哪里去的,如果是放家里被栽赃嫁祸,不就又被拉去批斗了?”
“现在的人真真是不可信啊,咋就可以去抢呢?咋就人家藏好的东西都可以翻出来呢?”
“想不明白啊,看来真真是太笨了,自己这文化水平呦!”
这厢说完,眼看黑老六没有回复她,“呦,你这人是真的闷啊,以后你可怎么谈对象啊?”
她突然趴在桌上,将头伸到黑老六面前,嬉皮笑脸的问道:“你觉得我刚刚说得有道理不?”
黑老六头向后,身子靠到了椅背上,懒洋洋的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你是说找对象,我没兴趣,你怎么说也是一个女孩子,好好收拾下自己吧,有点邋遢了。”全身已没有了原先的正气,整个人显得有点慵懒无赖。
简小爱看到他这个转变,还没有回话,门外发出响声。
几号人将两个野猪拉到大院,原先开门的那个小孩手舞足蹈,兴奋说道,:“六哥,两只大野猪,看着是真够壮的,应该能卖不少钱啊。”几人争先抢后的附和。
黑老六举起了手,全部人都静了下来,言简意赅道,“过称!”
不到十分钟,分解完过称了称,总共是九百八十八斤。
“现在黑市价是两块八,我收你两块一,你看怎样?”
简小爱点了点头,“很公道,那就给我两千块,剩下给我一些票吧,我要去吃顿大的。”
黑老六慵懒的靠着墙,眉眼斜视着她,“想吃哥这还没有,需要出去吃,这点出息。”
“我老早就想要到国营饭店吃顿大的,你千万阻止我迈向土豪的步伐!”
说完,接过黑老六手里钱和票,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到门口,将要开门的时候,黑老六终于站直了身,态度严肃正经,“两头猪是你杀的,很是干净利落,但是现在环境很混乱,外面能人很多,你要注意小心!你说的我记住了,我不会说你的文化素养和文化程度高的!”
简小爱也没有回头,摆了摆手就开门走了出去。
简小爱衣着破旧、整个人黑瘦、肤色暗沉,走在路上完全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想着黑老六的话,想到他的身份,难道这个世界真的有修真的人?
不是都说建国后不能成精吗!看来历史不可信,都是成功者的自传!
很快闻着饭菜的味道,她走进了国营饭店的大门,走到收银台,“你好,点餐!”
服务员坐在桌子后,玩着自己的麻花辫,粗眉、细眼、塌鼻子、粗嘴唇,整一个蜡笔小新一样,但就是没有蜡笔小新的小贱小可爱,这是真的贱。她看了一眼简小爱,没有回话。
“婶婶,我想要点菜,你可以放下你那麻绳一样的辫子,先给我点餐吗?”
“砰!”
一大手掌拍在桌子上,粗声粗气的说道:“你个小娘皮,说的什么话!看我不剥了你!”
简小爱缩着肩膀,垂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配上“呜呜”声音,全身都是戏。
“小娘皮,还好意思哭,就你这个穷酸样,还吃什么呢,有资本吃吗你,这是你该来的地儿吗!?”
服务员面容扭曲,尖酸刻薄的说着话,还自以为厉害。
简小爱弱弱的回着话:“婶,组织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人生来没有贵贱,我们以成为农民群众光荣,我往上数三代都是贫农,为什么您要这么说我们农民群众呢?”
“知青都下乡支援农村工作,您是在反驳领导的话吗!”
“啪,啪,啪”
一阵掌声想起,来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四贴袋中山装,下身是一条蓝色的宽腿棉裤,脚上穿着解放鞋,左手上带着上海牌手表。
“这个女同志说得太好了,工农一家亲,这里的主任在哪里,让他出来!”
服务员看着眼前的这个领导打扮的男人,她瑟瑟发抖,失去了反应能力,不知是国营饭店的谁去通知了主任,主任连忙上前走到男人身边,“领导,您来视察工作啦,蓬荜生辉啊,这真是我国营饭店的荣幸,您是需要吃点什么呢?”
“你的工作我不知道是怎样,但是这个女同志,作为服务员,竟然对待客户区别对待,这样的服务有违我们的政策方针,快点向这个女同志道歉!”
简小爱状似惊恐,疯狂摆手摇头,“我怎么可以让这位姐姐给我道歉呢,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因为没有衣服就穿这么简陋,这么邋遢,这不是弄脏了地方吗,没关系的,不用道歉,都是我的错。
而且我就是一个贫农,这次有机会过来吃饭,也是我一个叔叔见我终日劳作生病了,让我过来补补的。实在是抱歉了,让你们劳心了呢!”
说完又是小声“呜呜”的哭着,看着毫不自卑。
领导更加生气,手背在后面,“你们就是这样做事的!就是这样为人民群众服务的!你学习的知识都学到屁股里了!”
“是的,领导您教育得对,我会做做思想教育的。王小梅同志,你快点过来给这位道歉!”
“姐夫,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她怎么可以叫我婶呢!”王小梅委屈的撒娇道。
简小爱不说话,低头就是哭。书记面无表情,看着主任,“王春生同志,你是想要怎么解决?”
王主任急得满头汗,用手擦了擦,直接呵斥,“王小梅同志,要么继续做道歉,要么自己走。”
王小梅哭了出来,自己不能走啊,下岗了,回去爹娘可得打坏她,而且家里大嫂也是因为她有钱拿回家才高看她一眼,如果没有上班,第一个饶不了自己的就是大嫂!
“对不起,女同志,我说错话了,你原谅我吧,你不是生病了嘛,你这顿吃什么我付钱吧,你劳动辛苦了!”
王小梅为了留下来也是拼了,她不断道歉,还自掏腰包大出血。
简小爱觉得这个世道女性艰难,这样想自己还是善良的。
“没关系的,姐姐,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也不吃你的菜了,大家挣钱都不容易!”
就在两人的推脱下,简小爱终于吃上了大户。
领导同志见两人的这么有诚意,劝道,“这位小同志,你就接受王同志的善意吧,你们劳动农民辛苦了,看你瘦弱的,可得吃多点啊。”
“王主任也需要好好管理,要牢记为人民服务!”
说完就转身离去,一个类似秘书的人跟在他后面,临走时对着简小爱细细打量了几秒。
简小爱对此毫不在意,她站在服务台前,看着写着菜品的黑板。
“王姐姐,我要点个红烧肉,红烧鱼,还有辣炒白菜,两大碗米饭。”
说完,还歪着头,细声问道:“我会不会点太多了?”
王小梅同志也是豁出去了,既然人家不怪罪保住了工作,都说了请,那就豁出去。
很快,菜就上来了,简小爱看着桌上的四个菜,看了看王小梅,王小梅也不在不拧巴,:“这个红烧狮子头我帮你点的,这个很好吃,你吃多点,不够再点,姐有钱。”
王小梅就是这样一个人,她主观觉得这个人好,就对人掏心掏肺;在家里除了她大姐也没有谁跟她关系是特别好的,所以她每月给家里五块钱,对姐姐就真的好,经常买东西带过去,还伺候她姐姐坐月子,不然她姐夫也不会特批她过来当服务员。
她也是被自己的样子害惨了,样子全随了她爹,第一印象就给人尖酸刻薄样,加上前阵子谈的对象崩了,而且搭上了不少钱,所以才这样的态度。
“哎,就当个教训吧,怎么说也确实是怠慢了人家,人家同时还是工作发生的病痛。”
简小爱一边狼吞虎咽吃着东西,感叹着现在食材原汁原味,一边听着王小梅自言自语。
看来人还是不错的,样子真不能看表面。
只是,怎么就是叫一声婶婶,咋就炸毛了呢?难道有什么故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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