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义的话,如晴天霹雳,响彻在赵匡胤的耳旁。
一时间,赵匡胤保持呆怔的神情,一动不动的站在空旷的崇政殿上。
微风拂过,将灯火吹的忽明忽暗,映照出赵匡胤那张变幻莫测的沧桑脸庞上。
十七年了。
不知多少个日夜,赵匡胤都在梦中见到过自己的嫡长子。
当时送赵德秀离开后周都城,他不过才三岁。
那时的赵匡胤,还是后周禁军大将。
为了策划兵变,他必须给自己的后代安排后路。
没有人生来就是天命王侯,也不会有人出生就是天潢贵胄,上天从不会眷顾任何一个人。
造反是有风险的。
赵匡胤为了承担失败之后的风险,为了防止失败后赵家无后的局面。
他才将赵德秀秘密送回涿郡老家。
万一兵变失败,最起码赵家还有香火在传承着。
不过有幸上天是站在赵匡胤这边的,他筹备了两年的计划,在陈桥驿得以实施。
此后赵匡胤代周立宋,走向权力巅峰。
登基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御驾去了涿郡。
可也就在那个时候,居于太原的北汉发动骚乱,北方烽火狼烟。
涿郡动荡,秘密保卫赵德秀的人全部离奇死亡,赵德秀也消失在了涿郡。
至此后,赵匡胤并没有放弃对赵德秀的寻找,一批又一批的斥候不断被他派去北疆。
这些斥候不但要肩负寻找赵德秀的责任,还要防止北汉、契丹人对他们的秘密猎杀。
为了寻找赵德秀,不知多少优秀的斥候兵死在北疆。
直到有一年,赵匡胤不在派斥候过去了。
他绝望了,接受了大宋嫡长子赵德秀死于北疆的现实。
然而现在——
刘庆义忽然告诉他,他的嫡长子没有死!
赵德秀还活着!
这种喜极而泣又带着几分惊恐害怕的情绪,终于让赵匡胤失态了。
从登基为帝后,赵匡胤在每个人面前都保持皇帝的威严、神秘、强势。
他从没有像今日这么失态过!
“他……真的……还活着?!”
赵匡胤嘴唇有些颤抖,声音也开始发颤。
刘庆义痛哭流涕,俯首道:“右臂,梅花胎记,这事儿,只有大哥和大嫂知晓。”
“大哥当时让我送德秀去涿郡,告诉过我。”
“这世间,再也没有第四个人知道此事!”
“见到了,今日我府上一名牙子见到了!”
三教九流中,下九流人数遍布大宋各地,刘庆义在暗中利用下九流的人脉和眼线,一直在寻找赵德秀。
“呼。”
赵匡胤深吸一口气,不知何时,他虎目中的泪花,已经潸湿胸襟。
“儿呀!”
一声儿,叫的情深意切!
一声儿,叫的咬牙切齿!
一声儿,叫的痛彻心扉!
赵匡胤再也抑制不住情感,声嘶力竭的哭了出来,这一刻,他放下了体面。
“为父再也不会丢下你了,再也不会了!”
赵匡胤痛哭流涕,心中如万针扎一般。
“他……他长什么样?”
赵匡胤小心翼翼的问道。
刘庆义摇头,“臣还没去看过。”
“他一定很像朕!”
“他一定很高,很壮。”
“这小子小时候就虎头虎脑,现在一定身材魁梧!”
短短片刻时间,赵匡胤已经在脑海中想出赵德秀的样子。
“在哪里?!”
赵匡胤扬声问道。
刘庆义忙不迭将一封地址纸张交给赵匡胤,同时回道:“后瓦子胡同。”
赵匡胤默然点头,无力的抬手,对刘庆义道:“九哥儿你先下去,此事务必保密,不许任何人知晓。”
“臣遵旨。”
刘庆义抱拳缓缓的退出崇政殿。
大殿内只有赵匡胤的身影在笔挺的站着。
十余年来,他就是如此顶天立地的站在大宋都城,一己之力扛起了大宋江山。
他想的比刘庆义深。
不仅仅是因为爱子失而复得,更深层的原因是,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能否快速被扶持起来。
能否有能力应对大宋目前复杂的形式!
能否扛起他的大梁!
十七年了,他很害怕,害怕这个嫡长子长歪了。
他没有接受过皇家的教育,土生土长的成长在民间。
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还不得而知。
如果只是一名仁厚的农家子,那么赵匡胤会安排他就个官职,在大宋王朝安稳的活下去。
可这并不是赵匡胤希望看到的。
如果……哪怕,有一点机会,他能扛起这个大宋江山呢?
赵匡胤心中隐约有些期待,期待的同时还有些害怕。
多种情绪交织在心头,让他又一次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老了。
身子真的一天不如一天了。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留给德秀的时间也不多了。
“来人!”
赵匡胤平复情绪,对外呼喊。
小黄门赶紧进来。
赵匡胤忽然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晚了,便挥手道:“下去吧。”
小黄门恭敬的退出去,心头却有些奇怪。
赵匡胤死死攥着写着赵德秀住宅的纸张,心里五味陈杂。
这一夜,赵匡胤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无法安稳入睡。
他的脑海中,不断设想着赵德秀的样子。
他的脑海中,不断想着明日该怎么面对赵德秀。
又该怎么解释赵德秀是大宋嫡长子的事。
当然,在这之前,他必须要确定刘庆义说的赵德秀,就是自己失去的嫡长子。
……
一夜无眠。
翌日一早,汴京的天空乌云密布,看样子即将有暴雨。
赵匡胤早早起床,换了一件曲领圆袍的常服,心里交织着各种情绪,蹙眉朝汴京皇宫外走去。
禁军亲信多都围在赵匡胤身旁,暗中保护赵匡胤,更多的是要清理一些眼线。
汴京不太平,即便赵匡胤是皇帝,但也不得不小心翼翼。
一路上,赵匡胤不断设想赵德秀的样子,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后瓦子胡同内的一处宅院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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