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伏珠计划 第八章：鬼城（五）

长月贴着石皮听了一会，哭声断断续续，如诉如泣，在深夜中显得哀婉至极。

看样子应该是被狄烬强迫掳来的女子，长月走到石头背面，接下来的一幕却吓得她腿软摊到在地。

“她、她......”长月紧闭双眼，颤抖着手指向趴在地上哭泣的女人，“身上全是食肉虫。”

风九川冷眼站在原地，晚风撩起他的衣角，袖口中的红色发带随风起舞。相比于长月的慌张，他实在淡然的过分。

雪梦见到生人，空洞的眼神折射出恐慌的光，腐烂的唇发出小兽受到惊吓般的低鸣。她的喉咙已经烂了，身体血肉被食肉虫吃的七七八八，不过是一具白骨上挂几块腥臭的肉罢了。

被食肉虫支配的疼痛感还未完全消失，长月撑着手往后退，担心下一秒食肉虫就飞到她身上。

可是不能退啊，她还要捉妖，还要完成任务。她在神界顺风顺水活了一万年，毫无信念可言。虽然一开始她不愿意来到人界，可她想起师父的期盼、老伯眼中的绝望以及从蛇妖口中救下风九川的欣喜感......

桩桩件件，她不能放弃！

长月猛然挣扎着起身，凭感觉从腰间布包中翻出定神符封住眼、鼻两感，“姑娘，你别哭，你叫什么名字？是被狄烬抓到这里的吗？”

雪梦闻言抬头，涣散的瞳孔中映照着长月的身影，红色襦裙裹身，纯真的娃娃脸不染纤尘。明明是个弱女子模样，雪梦最后的意识里却愿意选择相信她。拼了命地从溃烂的喉咙中崩出几个字，“雪......雪梦。”

是老伯的女儿！

长月头脑飞速转动，既然碰见了雪梦，必定是要救她出去的，只是雪梦身上的食肉虫她近不了身，那就只能由风九川带出去了，“九川，你带着雪梦先出去，我为你们做掩护。”

指挥他抱一个浑身血肉模糊的女子？风九川自问他可做不到，不过做戏做全套，反正长月也看不见，他直接施法隔空抱起雪梦，装作费了一番力气，“后门有士兵，你打算如何处理？”

“交给我。”长月抬起手在空气虚抓几下，“九川你到我身边来，背对着我。”

“好。”

察觉到身前之人的气息，长月伸手扣住风九川的腰带，“走吧，到后门你就停下来。到时我用迷香晕倒那两个士兵。”

风九川回头看了一眼只到他肩膀处的女子，夏日衣衫薄，她手心的温度渗入他冰凉的肌理。呵，胖娃娃还挺暖乎。略有片刻的迟疑，他跨步向前走去。

朦胧夜色中，一男一女相继前行，半空还漂浮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女人，若是旁人见了，恐怕会吓到尖叫。

没走几步，身前之人的脚步停下，长月知道后门就在附近，她戳了戳风九川，用嘴型示意他捂住口鼻。

后门的士兵本就困的不行，一阵香气飘来，他们瞬间倒下呼呼大睡。

出了城主府，长月当即用玉佩给赵合文传递消息，让他立马回客栈，行动暂停。

雪梦快不行了，当务之急是解了她身上的食肉虫。

在客栈中等了半柱香时间，赵合文姗姗来迟，他的脸上还有淡淡的唇脂印。

长月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不是吧，他是趁着行动在外偷香窃玉了还是在城主府被轻薄了？

“怎么了？”赵合文不知其所以然，但长月这直勾勾的眼神盯得他心里发毛。

“我们找到老伯的女儿了，你快去看看！”长月指了指里面的房间，“她身上全是虫子，你最好做好心里准备。”

客栈中灯火昏暗，老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鼾声震得风九川耳朵发麻，他白日里的温和面孔全然不在，脸上阴云密布，思索着要不要去将老头一脚踢飞。却又听见长月蹲在地上止不住一声声叹息。

“叹气做什么？”风九川敛起神色，坐于长月身旁。

“在想雪梦。”长月抿唇，眼中有些失落，“我们都已经将她救出府了，可是这会我却不敢告诉老伯她的女儿雪梦回来了。”

长月隐隐感觉到雪梦是救不回来了，她的身子被食肉虫吃的太严重了，能活到现在估计也是心里的那份不甘心支撑着她。若是现在就告诉老伯，他的心情恐怕也会从天堂掉入地狱。

“可总要面对现实的不是么？”风九川出言安慰，“你早点告诉老人，老人或许会见到活着的女儿。你若再晚点，或许他见到的便只有骨灰了。”

是啊，若是连亲人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那会有多少遗憾。

“你说的对，我现在就去告诉老伯！”长月站起身，眸中低落的情绪已然不在，笑容里反倒多了几分豁达，“九川，你真好！”

说完，长月转身跑去敲老人的房门，独留风九川一人在走廊之上。

他好么？风九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记得人间的妖怪可是说他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说他是玉面阎罗。可胖娃娃竟然说他很好，风九川被逗乐了，竟莫名期待她能够快点集齐三块伏珠碎块，到时他将碎块抢走，她还会不会说他好，会不会哭？那张笑起来如沐春风的娃娃脸，哭起来应当很好看。

老人知晓女儿回来，惊得连滚带爬从床上起来，他激动到恨不得立刻冲进房中看看女儿怎么样了。长月连忙拦住了他，犹豫道，“雪梦她中了食肉虫，合文正在为她治疗。”

感受过食肉虫在身上是何种滋味的老人怔在原地，那双干枯的眼睛已然疲惫到哭不出任何眼泪。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赵合文白衣上沾满血迹，他望向长月，褐色的眼眸中是神明的怜悯。

雪梦真的不行了，一时间，屋内静寂无声。

“老伯，去看看吧。”长月缓缓开口，“雪梦在等你。”

一句话像是解开了老人身上的封印，他迅速跑进房中。

瞬间，一声声哭喊响彻寰宇。

“雪梦！雪梦！我的女儿！”

长月鼻头一酸，人世间的悲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许久，老人哭声停止，他小心翼翼地将雪梦背在背上，口中喃喃自语，“雪梦，阿爹带你回家，带你去见他。”

老人表情木然，行动缓慢地走出房间，猛地跪在长月面前。

“老伯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长月伸手想去扶，老人却抬手阻止，他无声苦笑，“求女侠帮小女最后一个忙，求女侠帮小女最后一个忙，求女侠......”

长月不忍老人跪在她面前，连忙蹲在地上与他视线齐平，“老伯你快起来，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帮的。”

说完，长月示意赵合文帮忙扶起老人与他背上的雪梦。

老人这才起身坐定，低垂着头痛苦道，“雪梦留下遗言，说她生前没能嫁给心上人，希望死后能与心上人共赴黄泉。她知道女侠能将她救出来，也一定会有办法让她的灵魂嫁给心上人，所以老身求女侠帮帮小女吧。”

这是......配阴婚？

长月曾看过道家法术关于配阴婚的记载，做法并不难，难的是人心。若男女生前并非真心相爱，死后硬配阴婚，不仅灵魂得不到安息，做法者也会坠入深渊，一辈子怨灵缠身。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长月呆滞地看着雪梦，她的脸被食肉虫啃食掉大半，却不难看出她生前应当是个很漂亮的女子。她的愿望是嫁给心上人，真心自不必说，可她的心上人呢，真心爱她吗？

赵合文率先打破僵局，“老伯，我们无法知晓雪梦心上人的心意，这件事情我们无能为力抱歉。”

老人面如死灰，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的消逝，他无助地抱起心爱的女儿，泪水划过苍老的脸颊，声音嘶哑强作镇定，“这两日麻烦各位少侠了，老身先带小女回家了。只是老身现在孤身一人，无法招待各位少侠，还请见谅。”

“老伯......”长月想留住老人，赵合文的手搭在她肩上，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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