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残歌 前传·其四·过往

岁太守并没有轻易相信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所说的话，低声质疑道：“如果您真的是她的爷爷的话，那么请问您可否说出一些外人所不知道的证据来？”

老者听后嘴角上扬，满脸自信的回答：“小伙子，这便是你失算了。让我来说这孩子一些不为人知的习惯，给你说上一天都没问题。首先，她非常喜欢吃糖葫芦，对不对？”

岁太守仔细回想了一番，当初女孩被带到他面前的时候，手里确实好像拿着一串糖葫芦。

但是乍一想，如果就这么相信他所说的话又有些不妥，再次说到：“她爱不爱吃糖葫芦我怎么知道？再说了，整个人界这么大，不爱吃糖葫芦的人可谓少之又少，你可否拿出一个更有说服力的证据？”

“这……”

岁太守见老者沉默不语，便认为他已经没辙了，拉上女孩便要离开。

“等等！”就在这时，老者突然开口了。

“既然她是我们宋家的正房嫡亲，身上流淌着宋家的血脉，那么脖子后方肯定烙有‘宋’字纹案……”

岁太守赶紧往女孩脖子后一看，什么也没有看见。

“这位老翁，她的脖后分明光洁如雪，如若你再为此而编出一些异想天开的理由的话，别怪我们真的就此别过了。”

“要是这么轻易就被凡人给看见那还能算宋家的家纹吗？灏恒三大家族的脖子后方都是拥有着只属于自己家族的家纹的，三个家族的纹案各不相同，并且都乃极其特殊的存在。倘若想要让它显现出来，是需要用某种特定的物品进行刺激才可以的。而能让宋家的家纹显现出来的东西，便是灏环河的河水。”说完，便从腰间抽出一个略微有些破旧羊皮水袋，扔给了岁太守。

岁太守接过后，朝女孩的脖后倒了些许灏环河水。不一会儿，一道淡蓝色的“宋”字纹案竟然真的显现了出来。

那纹案的底部貌似是一条深蓝色的波涛，波涛之上还有几条体态优美的鱼仿佛正在游动。整个纹案犹如一幅画卷一般，简洁、美丽，让岁太守不禁看得入了神。

“咳咳咳！”一阵干咳声惊醒了他。

“现在相信我是他爷爷了吧，如果还是不行的话我还有很多可以证明的证据。”

“好吧，我暂且选择相信您老人家，不过，我有个不解的地方——为何您明明是她的爷爷，但她却显得好像并不认识您一般？”岁太守疑惑地问道。

“唉……这事就扯远了……”女孩的爷爷对天长叹一声，缓缓道来：“这孩子的父亲，是我三个儿子中最小也是最聪明的那一个。自幼便对读书和练武都很感兴趣，并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但是在那个时候的宋家，练武乃大忌，而我那时也太过死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不让他练武。”

“所以令郎可否听了您的话？”

“怎么可能？那孩子倔得很！每日都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在房中舞剑，白天则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在那里读书，因此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以来就连我都没有发现。到了他冠礼那年，也就是说他已经到了可以参加御庭三部的选拔的年龄，不过当年宋家闭关封府，是绝对不允许家中任何一位亲戚参与选拔的。”

“那么请问令郎参加了吗？”

“他要是能听我的话就好了啊！不管我再怎么劝他，他偏偏就是不听，硬是要去参加。于是在选拔那日我迫不得已便只得将他锁在屋内，直到选拔结束时，我方才命人去开锁看他，结果你猜怎么着？他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溜出去了，而且这一走，就走了整整十年啊……我也是到了后来才知道的，他成为了选拔中最优秀的那个，拥有资格自己选择想加入哪一个分部。”

“那……令尊之子，加入了其中的哪一个分部呢？”岁太守趁着女孩的爷爷喝水的间隙问道。

只见他随意的用袖子擦了擦嘴，面色阴沉，仿佛不愿提起这件事般。

岁太守见状赶忙说道：“啊，如若您实在不愿告诉我们也没事的，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本来也并不该过问这么多事情。”

“唉……这就是可悲的地方了……”女孩的爷爷略微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他走了两三年的时候，我本以为他是为了御庭三部而去了王都，于是便不再去妨碍他了。自此以后又过了四五年的时间，他一次都没回来过。之前偶尔还会寄几封家书回来，然而后面竟彻底渺无音讯了。我顿时发觉事情不太对劲，于是立刻便去翻查当年选拔的详细文书。结果上面却写着当年让他选择想要加入的分部时，他一个都没选，只是要了封荐书便前往了王都。你知道当年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么气愤吗？差点就突发老梗晕厥过去了！”

见老者情绪突然如此激动，岁太守急忙拉住了他劝道：“您消消气，消消气，这里面肯定是有某种不能向您阐述的原因的。”

老者深吸几口气，再次讲了下去：“我本想先派人去打探他的消息，但好巧不巧，突然有消息称他从王都久平乘船回来了。于是我便赶紧命人把他带回来，但谁料回来的不只是他，而是他们啊。”

“此话怎讲？”

“诶呀，我话都说这么明白了你还不懂，就是说他回来的时候已经结婚了啊！孩子都有两个了，他也正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才回来的。虽然当时我的心中百感交集，但是既然事已至此，我又能再怎么样呢？”

“原来如此，但是这不应该是一件喜事吗？为何——”

“确实是一件喜事啊，而且对方也十分得贤惠美丽、不拘小节，没有那种属于贵族的苛刻。当时他的手中抱着一个女婴，也就是现在正躲在你随从身后的那一个。我上前一看，她眼睛眯着，十分瘦弱，肌肤如同夜空中的月亮所洒下的银霜一样雪白，跟她妈妈长得很像。说来也奇怪，不知为何，我对她父亲的怨念在那时竟荡然无存了。”

“那……”岁太守正想再插上一句嘴，女孩的爷爷便打住了他。

“可悲啊！在他们一家四口离开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后，噩耗传来了——两个孩子的父亲在外出办事的途中突然被未知的生物所杀，他们的母亲在这之后便因为伤心欲绝而卧床不起，没多久，便也走了……”

这之后，便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当中。岁太守完全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女孩不仅在昨日失去了哥哥，就连亲生的父母——也早已不在人世了……

“这之后我竭尽全力的在寻找那两个孩子的下落，然而他们却如同人间蒸发了般突然失踪了，生死未卜。不过好在如今他们俩都平安无事地回来了，我多年的心结也终于解开了啊……等等。”

当岁太守听到“等等”两个字的时候，已经料到了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这个女孩的哥哥呢？在我的记忆里这个女孩明明有一个哥哥的啊！我记得他特别喜欢他妹妹的，怎么可能会没和她一起来呢？”

女孩的爷爷带着疑问的目光看向岁太守，但当他见到岁太守无比阴郁的脸色时，仿佛已经明白了一切。

“其实……委托我将您的孙女送来的，就是她的哥哥……”虽然极不愿意将真相告诉老者，但岁太守还是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他已经……死了吗？”女孩的爷爷脸色苍白，眼神中满是震惊与不敢相信。

“是的。”此时的岁太守除了这两个字，无法再想出更好的回答了。

女孩的爷爷用无比颤抖的双手死死按住岁太守的肩膀，大声质问道：“不……他不可能就这么死了！快说你是不是在开玩笑？说啊！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面对眼前的老者，岁太守先是被惊了一下。但转念一想，无论是谁，听到别人告诉自己亲人已亡的事实，都会是这个反应吧。

“这是真的。”

老者听后，缓缓松开了紧紧抓着的双手。目光呆滞地走到一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嘴里还不住地嘀咕着：“不……你们不了解他，他不是一般的人，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死去……对，他肯定不可能真的死了，一定是这样的……”

这是在逃避现实吗？不，女孩的爷爷眼中并没有丝毫的悲伤，更多的反而是惊恐与不可思议。没有人知道他想的到底是什么，但毋庸置疑的是，那绝对不是失去亲人的痛苦……

岁太守看着眼前正背对着自己喃喃自语的老者，只以为他无法承受失去孙子的悲痛。正想过去安慰的时候，老者突然转过头来，笑容满面的说道：“哈哈哈哈哈，瞧我这记性，怎么能让客人们在外面站着呢？更何况还是贵客，来来来，请随老朽先入寒舍。”

说着便推开了大门，然后站在门旁，伸手示意对方先进去。

虽然岁太守十分得不明所以，但出于礼仪，也只得回了句：“那就有劳先生了。”

随后便命侍卫去不远处的马厩安顿好马儿，自己便带着女孩一起进去了。

这宋家果然乃书香世家，随处可见的亭中全部都摆满了书籍经卷，一路上所遇见的人手上也都或多或少地拿着几本书籍，使岁太守不由地再次在心中感叹这个家族的伟大。

突然，女孩的爷爷在一片空地面前停了下来，使得岁太守没来得及躲闪撞了一个踉跄。正要开口问时，他仿佛已经猜出了岁太守想问什么一般，淡淡地说道：“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在一片空地面前停下来吧？那是因为……算了，到时候再给你慢慢解释吧。现在，就让我带你长长见识吧。”

说罢，便伸出了右手，向面前轻轻一揭，竟然像揭帘子一般揭开了一条缝隙。而缝隙之后则闪烁出无比耀眼的光芒，岁太守立刻条件反射的用手挡住了自己的双眼，顺便把女孩的眼睛也给捂住了。

而老者则像个没事人一般站在缝隙之前，待岁太守他们进去之后，便也跟了上去。

当岁太守的双眼渐渐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时，放下双手仔细一看，这里面竟然边别有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