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残歌 前传·其二·凋零

“在灾祸来临之时保护我等祖辈性命的济世之主啊！敝人虽未曾亲眼目睹过您的容貌，也并不了解太多关于您的功绩，但无论您还在不在世，敝人在此发自内心的恳求您，请救救我面前这对无辜的人吧！”

岁太守双手合十，在心中祈祷着于第一次四界之战时拯救了整个人界的那个人保佑兄妹俩的平安。

而城门外，一直在竭尽全力抱着妹妹逃来的哥哥，此时与城门的距离仅仅只剩下百余多丈了。

祈祷完毕，岁太守慢慢睁开双眼，忽地发现女孩的哥哥似乎正在边跑边向他比划着什么，嘴巴也一张一合的像在说着些啥一般。

便赶忙便眯起双眼认真察看，试图弄明白女孩的哥哥想要告诉他的信息。

“我……可能…跑……不过去…了……求…你…让……我妹…活下来……”他边看边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猜着。

“莫非……他觉得自己可能难逃一劫了，所以想请求我在他死时帮助他妹妹吗？还是说……”岁太守脸色略微有些沉重，左手顶住下颚，低着头细细思考着。

突然，一个极其微小的声音顺着迎面吹来的轻风传到了他的耳边——

“救救……我…妹…如……我…死，就…她…亓……灏…恒……宋家…去……”

虽然依稀能够听得见，不过却难以让人听懂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但随着他们离城门的距离越来越近，声音也渐渐变得越来越大了。于是岁太守屏息凝神，再次仔细聆听起来——

在这座坚不可摧的城墙之前，放眼望去，昔日无比繁华的城邦，在一日不到的时间内，便成为了一片残垣断壁……

那些正被困住无法逃出的人凄惨的哀嚎与那些还在城中到处践踏肆意妄为的饕餮胜利的怒吼交织在一起，仿佛是胜者在对败者如同碾碎地上爬动的蠕虫般，碾碎他们的尊严……

那一堆堆已经被破坏到让人难以想象出它原本的面貌的破砖碎瓦中，夹杂着无数具血肉模糊的躯体——竟然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废墟上、地面上、鲜花上、大树上、甚至那随风摆动的旗帜上——全部，都洒满了鲜血……

就连以往清澈见底的漌江——此时，也被血液染成了鲜红……

在这被血与肉的腥味所弥漫的令人作呕的空气中，一个声音格外刺耳——

“救救我妹妹……如果我死了…就把她送到亓州灏恒城宋家里去……”

岁太守听后怔了一下，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一个不好的想法便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他赶紧冲到前面低头往下方一看，北城门果然马上就要关上了。以目前他们的速度和关门的进度来看，就算他们真的跑到了城门前，到了那个时候，两扇门之间所剩下的空隙也不可能让一个体型几乎接近成年的男性穿过去。

所以……他想要用他们俩的命赌一把——在他们快到的时候把他的妹妹抛进城门里！

不过这个方法有利也有弊：如果成功了的话，那么他的妹妹就能够活下来；但是如果不小心出现意外失败了的话——

两个人很有可能就此成为那只饕餮的口粮……

忽然，岁太守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吗……”

一滴无声的泪水悄悄从岁太守的脸上划过，他的心被触动了——再一次。

如果说上一次是因为这对兄妹的处境让他感同身受的话，那么这一次，他则是被他们俩之间血浓于水的亲情震撼了心灵……

其实女孩的哥哥在岁太守放下绳梯的那一刻就已经理解了他的意图，然而他也深深地明白——自己是不可能抱着妹妹爬上那么高的城墙的。

更何况经过长时间的奔跑他早就已经筋疲力尽了呢？

但是——

他拥有两个选择：

他既可以在这个时候直接丢下妹妹自己通过绳梯爬上城墙活命，也可以在快到的时候将自己的妹妹抛进城门让她活下来——

不过这样的话他就得独自面临死亡……

在这个决定该由谁活下来的选择中，他——

选择了后者……

“一直跑！千万不要停下来！我相信你们一定都不会死的！”站在城墙上的岁太守对女孩哥哥撕心裂肺地喊道。

他打从心底的不希望这对兄妹中的任何一个死去，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他们两个活着。

但——

这是不可能的……

城墙之外，是两个即将永远分开的人最后的一次谈话，女孩的哥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摆出了一副勉强算得上是笑的表情对怀里的妹妹说了最后一句话：“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哥哥…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身后穷追不舍的饕餮并不会给他多说哪怕一句话的时间。

虽然他强忍着不哭出来，可一想到即将要和自己最亲的妹妹迎来永久的别离，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滴泪水便滴到了被哥哥抱在怀里的女孩的脸颊上，女孩这才抬起头来朝哥哥看了一眼。

她不敢相信，哥哥……竟然在哭……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哥哥流泪的样子，不禁看的有些入神，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哥哥的脸，愣愣的叫了声：“哥哥……”

殊不知，这声“哥哥”，便是她对自己哥哥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终于，分别的时刻还是到了。

没有再做过多的解释，女孩的哥哥便将妹妹举了起来，接着用尽全身剩下的所有力量，朝着即将关上的城门奋力一扔——

这一扔，他赌上了自己与妹妹的性命；这一扔，只是为了让自己的妹妹能够活下来；这一扔，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一刻——

他，终于解脱了……

“呼——呼——”一阵微风吹起了他的几缕头发。

那只饕餮就在他的身后，但此时他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哥哥——”

伴随着女孩最后的一声呼喊，城门也重重的关上了。

“砰——”女孩重重的落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手中，还拿着哥哥给她买的那串糖葫芦……

只见她两只眼睛失去了原本的色彩，一道道泪痕格外的显眼，她仿佛已经猜到了哥哥最后的结局……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

饕餮，是杀害了自己哥哥的……一生的仇人。

而城门内的哥哥看到自己的妹妹成功逃了出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一切……全都值了。

但身后的饕餮不会给他感伤的时间，见女孩的哥哥站在原地不动，便以为猎物已经放弃了挣扎，于是便张开了那张充满血腥味的嘴，一口，便将女孩的哥哥吞了下去。

吃完之后，仿佛还不满足，于是将目光瞄向了城墙上一排排战战兢兢的士兵，时不时便发出阵阵低吼，好像在思考着该如何爬上去大快朵颐一番。

就在局势十分僵硬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饕餮的嘶吼。

如果说一只普通饕餮的吼叫声算是惊天动地的话，那么这叫声则可以说是在惊天动地的基础上又增添了一股王者的气质。

不知为何，只见那只饕餮先是抬头向声音传过来的地方望了望，然后便向着来时的方向依依不舍地走去了。

没走几步，便回过头来向城门上看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未能饱餐一顿的惋惜。

不过最后，它还是默默离开了北城门。

岁太守面色阴沉地站在原地，他心情如此压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那只巨大的饕餮，而是因为他亲眼目睹了一个正值大好年华的少年为了妹妹而死在了自己面前。

“大人——请问刚刚被丢进来的小女孩要如何处理？”

岁太守听后，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了当务之急是先将女孩送回原本的家里，于是对身后的小厮说道：“先把那女孩带到我面前来，然后叫人备几匹快马和一乘马车，再找几个侍卫陪同，今晚——我便要去亓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