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角连营看山月 第四章 尚书

天下间有很多地方是穷人进不去的。

且不说皇宫内院，官宦富户家的府邸也容不得穷人踏足，有一种说法是穷人的命数会破坏了风水，但偏偏有人不信这个。

现在一个年轻乞丐正跟着一个绿衫女子走进吏部尚书的府邸，两个人一前一后向着内院走去。

年轻乞丐走在后面，忽然开口问道：“我听门口那乞讨的老丈叫你莹姑娘？”

绿衫女子点头道：“对，我姓陆，单名一个莹字。”

年轻乞丐道：“原来是陆姑娘。”

陆莹点头道：“穿过前面那条回廊，自会有人领你进去，在那里你能见到老爷，记住见到老爷你千万别胡说八道。”

年轻乞丐点头道：“好。”

回廊已至，突然间，年轻乞丐发觉陆莹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所言非虚，请你一定要救救小姐！”陆莹的眼里竟闪着泪光。

“好。”年轻乞丐应承下来，转身随仆人走入了内室，这个年轻的丫鬟兰心蕙质，居然已经猜出了他的心思。

内室中，一个年逾半百的老者端坐在饭桌前，四五个仆人正在旁边侍奉着，看起来派头十足。

穷人很难想象富人的生活，正如富人也很难想象穷人的生活。

看见年轻乞丐进来，老者没有抬眼，继续享用着他的午餐。

带乞丐进来的仆人，也只是奉命带人进来，然后就静静的退到一旁。

年轻乞丐感觉到了，在这座府邸里，有一种不成文的规矩在，而规矩的来源就是他面前的这位老者。

显然他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但他的话一定极有威严。

“见过陆大人。”年轻乞丐深施一礼，他知道他面前的老者就是吏部尚书陆道远。

礼多人不怪，到了哪里都遵这个道理，可到了这里偏偏行不通。

老者既没有回礼，也没有说话，就只是静静的吃着午饭。

年轻乞丐居然也不着急，只是垂手站在一旁等候。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特别漫长，特别是在这种幽静的环境里，一下咳嗽声都会被无限放大，一根针掉在地上都会被听见。

“我吃午饭的时候，不喜被人打搅。”老者竟然先开口了，虽然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我见过很多年轻人，你算是有礼数的。”

“”年轻乞丐回答道。

“你猜这个月你是第几个来见我的江湖术士？”老者缓缓问道。

年轻乞丐摇了摇头。

“第十三个，前十二个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在浪费我的时间。现在，看在你礼数周全的份上，有话就说吧，只不过我希望你说得快些。”陆道远道。

年轻乞丐道：“好，既然陆大人如此说，那在下也有话直说了，首先在下不是个江湖术士，而只是个略懂医术的乞丐，今天前来就是为了尚书大人的千金治病。”

“哦？”陆道远应了一声，这个老人的形容有些枯槁，黯淡的眼神并没有任何变化。

这个年头，骗子的数量太多，真正有本事的人太少。

“只不过我的诊金可不便宜。”年轻乞丐继续说道。

“你要的不少，可你一开始要的不只是那碗鸡汤吗？”陆道远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桌子上，果然，那里有一锅熬好的鸡汤，正散发着热气。

“当然鸡汤也要。”年轻乞丐笑了下，“我还没吃饭呢。”

“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要你能做的你允诺的事，诊金我还是付得起的。”

陆道远的神色依旧暗淡，很显然，这样的话他已经听过很多次。

也许曾经他第一次或者第二次听到这样的话，也能让他激动。可是太多次的失望，让他的精神逐渐麻木了。

年轻乞丐正色道：“既如此，那我先说说令爱病症成因，我猜最近令爱服了不少丹药吧？”

陆道远沉默不语。

“服了太多丹石，必然导致体内混沌郁结，浊气上升，气冲太虚，以致沉疴不起。尚书大人，令爱的病可说是您一手造成的。”

陆道远不怒反笑道：“一个乞丐，居然还谈起金石之说来了。”

年轻乞丐道：“陆大人，金石之说本没什么错，错的是世上有太多庸人练了太多骗人的丹药，前朝，不，当朝亦有不少人迷信此物，又岂知真正的丹药绝非能轻易炼成。那些骗人的丹吃了又跟毒药何异。”

陆道远挥手示意年轻乞丐不必再说，“你又知道些什么，可知……算了，我也不来责罚与你，你还是走吧。”

说着，陆道远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黯淡的神色。

听了主人的吩咐，尚书府的仆人们一拥而上，想把这个年轻的乞丐轰走。

“慢着！”年轻乞丐突然喝道：“陆大人，再看过此物再赶我走也不迟。”

陆道远摆手示意仆人停手。

年轻乞丐从破旧的衣衫里掏出一个木制的小盒，这小盒雕工细致，还有金属包边，显然不是一个乞丐能拥有的。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这是一件旧物，木纹有点浅了，金属上也有了斑驳。

可就是这一件旧物，让陆道远的眼睛闪出了异样的神采。

“你...你是从何处得到此物的？”

“这是朋友送的。”

“什么朋友...他人在何处？”此时的陆道远竟像变了一个人，他的目光被这个木制的小盒子完全吸引住了。

仆人们都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他们的主人怎么会一下子变成这样，这个小小的盒子仿佛有魔力一般，让尚书大人的态度发生了惊人的改变。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木盒就是他们的尚书大人朝思暮想的东西。曾经多少次再梦中，陆道远希望这个盒子能再出现在他面前。现在竟然奇迹般的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