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先知的世界 第9章 死去

正在低头记笔记的乔清皎仿佛意识到什么似的，突然停下笔抬起头。朝外面瞧了一眼，然后舔了舔起皮的嘴唇，活动活动了脖子，又恢复坐姿继续听课。

橡树下的蚂蚁们今天成群出动，乔清皎阻止得了一小支，却没法阻止全部。

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地上完今天的课，借夕阳做了会儿作业才回家。

然而，她才刚一出校门就被一个身着校服的陌生男学生抓住手臂。

“怎么回事？”男学生气喘吁吁地说。

“你谁呀？”乔清皎打量面前的男学生，他个头高出她一个脑袋，英气五官，眉清目秀，衬得扭曲神色渗得慌。

薄薄的两片唇不住地颤动，蹦出一句：“你也不认识我？”

乔清皎努力地摇了摇头，对方还煞有介事地告诉他姓名。难不成是什么新的搭讪手段吗？她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个男生。

“怎么一觉醒来谁都不认得我？我他妈在办公室站了半天，告诉我学籍档案里没我名字！”男生气愤道。

乔清皎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拽过他的手一路小跑。少女的身影小小的，但那副坚定的神情，瞬间清扫了少年的迷茫。

“哪儿去？！”

没等他多问，两人跑过学校门口的地砖路，又穿过一条曲折的深巷，来到一条宽阔的公路。

“去哪儿？”

“解答你的疑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任襄啊！”

“恭喜你，重获新生！作为一名失败者。”

“什么呀？”

路边的沟渠里清澈的水流以极速流淌，道路地势并不高，不知道它哪儿的惊人势能。可能是远处的寒流，也可能是暗河里的汹涌浪潮。

并非世间疑惑都有答案，问题本身也能作为答案。

“你失败了吧。”

“什么失败了？！”

“蒙骗追杀者，假装没有殊能，扮演一个凡人角色。你失败了。对了，你的异能是？”乔清皎拿出手机发了条讯息，然后抬头问。

“什么异能？”

“别装了，你不用跟我装蒜的，你第一时间来找我，肯定是因为我了解你。不过，你被世界清除，我完全忘记了。”

“你不是能预知未来？为什么要问我？”

乔清皎狡猾地点了点头：“预知未来，异能呢？没有？那你是大先知呢，还是小先知？”

“超级大先知。”他忘记了大先知以上的称呼。

“那一定是小先知了，大先知可不会死得这么简单。跟我走吧。”

“到底去哪儿？”

“反正你无家可归，有个去处总比露宿街头强。”

任襄低下头，咬住口腔的软肉，低落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的的确确，他连家都进不去，指纹被删掉了，什么魔法？他才睡过去多久啊？几个月吗？感觉记忆欺骗了他。

“因为不是第一次了啊。”

扑鼻而来的桃香和草叶气味，远处是一处建在山丘上的果园，起伏不平的地上长着大菌菇似的山桃树。

半人高的茅草长满山坡，附近流水潺潺，清冽地水中透明的小鱼小虾游动，腐烂的麦秸堆在水流的尽头。

“这里是？”

“他们住的地方。”

“他们？”

“和你一样的人。”

“先知？”

“你为什么不自己看看呢？”

距离死期前一天，任襄就已经不敢再擅用预知能力。几乎已经忘记预知能力该如何运用。假如，他能早点忘掉这种能力，或许能当个正常人？

果园四周是近两米高的竹篱笆，偌大的山陵被用这样的竹篱笆分割成一片片果蔬植物园。

乔清皎领着他一路前行，绕过几个弯，来到一侧的铁门前。铁门是铁杵焊成的，底下有很大空间，门上的缝隙也很大。像任襄这样瘦削的身材，都能从这缝隙间钻过去。屋主大概也考虑到这一茬，在门上缠上各种铁丝，又在门边种上些荆棘和藤蔓，这些植物顺门而爬，现在层层叠叠地绿叶，尖刺能阻挡生人小兽，也能遮蔽阳光。

门前，一名穿足球服的少年约是十二三岁光景，见乔清皎过来表情冰冷地颠球。一条金毛犬围绕在少年身边蹦跳。

远看倒不觉得少年有什么异常，走近一看，任襄的眼神就不对了。

这男孩，脑袋未免也太大了，比手里的足球有过之而无不及。

乔清皎轻轻地伸手开门，刚拉开能够半个人走得空档，突然飞来远处足球飞来，轰然砸在铁门上，幸好她缩手及时，不然这力道得被夹断不可。

“你想死吗！小山！”

大头男孩随意地抬脚停住滚过来的球，满脸是找人陪玩的孩童模样。

清皎一脚踹开铁门，朝少年跑去。

两人在院落的空地上绕圈跑，小狗吐着舌头，屁颠颠地跟在后面。

少年虽是大脑袋，但跑起来速度倒不慢，像是刻意逗她玩似的，时不时地放慢脚步，再又突然提速。一边躲开，还一边带球。

直到清皎甩掉一只鞋，这才停下来。

追逐的嬉闹声溢满整个院子，可任襄只觉得吵闹。他正为死里逃生后失去了身份而感到迷茫，同他们的欢闹格格不入。

演技这方面，任襄实在表现太差，以至于枪杀计划并未终止。其实在扳机扣动之前，他都有机会扮演好正常人，那么计划便会随之结束，少年所预知的未来也能改变。当然，如果她失败了，还有一次机会能够继续活着。

三人坐在葡萄架下，背靠一口巨大水缸，缸里养着透明的小鱼和睡莲。

“子弹打中我了吗？”

“打中你就死透了。”

“那为什么？”

清皎看向大头男孩，少年把球抱在咯吱窝下，侧身摸着小狗的脖子。

“总之，你先留在这里吧，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明白。最重要的一点，你要知道，暗杀还没结束。”

任襄本以为死亡是板上钉钉的事，已经抛下一切，准备逃离着烦扰的皮囊，前往生命的终点站。

可乔清皎的一席话，又让他重新获了人生目标。

在得知死讯后，他花了很长时间去抑郁，又花了很长时间寻对策，最后发现全是无用功。约等于，他得知死讯后啥也没干。这是多么愚蠢的人啊！找到有效方式比渴望的心向要重要的多。

“这里，离学校好像也不是很远？”任襄发出疑问，刚才两人从学校后面徒步而来，也就不到四十分钟。

“是不算远，不过也算地球上数一数二安全的地方了，你待着吧！钟山，下次来给你带糖，你带他去卧室看看，去吧！”

钟山嘴角上扬，专向任襄却是暖心的一笑，运球朝那栋古朴的别墅走去。对刚刚失去亲朋的孩子来讲，关心多重要呀！

方才站在屋外，远看不算壮观的三层小楼，走近一看规模竟不小。

整座建筑呈现水泥色，在周围成片绿树间不显瞩目，因为周围都是低矮果树，到处是阴凉地，所以窗户尤其明亮。台阶门柱花坛等一众外部构造皆是大理石，踩在上面很踏实。

停车间都能容纳一辆载货的后八轮，不过这会儿里面只停了四辆自行车。

“你不进去？”任襄问。

乔清皎扫视一圈，抬头看了看楼上，小声道：“事先说好，这地方住得可能不是那么舒坦，不过比你流落在外死掉要好，对吧！”说外，哈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什么呀？你干嘛去？”

“我回家啊！”

空气凝滞了片刻，任襄站在原地目送乔清皎离开。

玄关楼梯上的钟山坐在足球上，他困惑地看着眼前这新来的大哥。

“你要站多久？”男孩不耐烦地说道。

“你也是先知？”任襄笔直地站在门前台阶上，微微仰视高处的男孩儿。

钟山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头。

“一年？你能看见一年？”

钟山摇头。

“一个月？”

还是摇头。

“一分钟。”

“哈？！”任襄有点没忍住笑。

“很好笑吗？一分钟也害得我无家可归。而且，算了，你要不要来？不来我给你拿床被子跟三眼睡一起。”

“三眼？”

“我的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