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如月 第三章

醒来已经不知道几时几分，殿外昏暗，似乎下了一场小雨，空气中浸润着土壤芳香，好久没睡这么好了，她好像做了一个大梦，梦里到处是死人，到处在杀人，到处是血与哭喊声！她抬起胳膊才发现，那魔君坐在她的床头，轻轻闭着眼。

她有些诧异，看看自己的衣服，还完好，那魔君也衣衫完整，只是单纯把她抱在床上，她这才放下心，于是大胆地打量起来这个男人。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七八岁，面容清秀又冷峻，瘦削的脸庞上挺直的鼻梁，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煽动，这样俊秀的人偏偏是个杀人狂魔。少女有些怯懦，爬下床，准备溜走。却不想刚起身，就被那人从背后拉住。

“你去哪？”那魔君一字字地说道。

“回去”玉汝低下头。

“你刚才唱的什么？”那魔君看着玉汝，她低着头的样子并不顺从，那凝滞的眉头有一丝冷意，额头上画着的花钿已微微掉色。

“《晚春》，你也不要会错意，我是想起我未婚夫了！我这些学的曲子是唱给我夫君听的！”玉汝一瞬间想起那个未曾谋面的夫君，阿爹说过那未来的夫君叫林卓，比自己大一岁，文武兼备，家世也好，已经得了秀才，结了婚就赶赴京都考取功名，他的祖父如今进了内阁，家世正旺，杨城陷落，那个男孩子不知道如今在哪里。

千绝兀自靠在床头：“杨城已经被烧的一干二净，我没有见到什么活人！”

玉汝瞪着眼睛：“那不用你管，他吉人自有天相，我都能逃出来他一定也好好活着！”

千绝琢磨她神情中的那一丝嘲讽：“说不定他早死了，你就好好守寡吧！”

玉汝听得这话，气焰消了一大半，是啊，说不定林家也没了，阿爹也没了。全都没了，杨城陷落，世间再无我安身立命之处！整个人似被点了穴，呆呆傻傻，一个人兀自凝神。

千绝看她呆傻，神情凝滞，知道她又在想家：“好了好了，你回去睡吧，我会找人帮你打听杨城的消息”

“你为什么不杀我？”少女听得千绝的话，回了神，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

千绝扶着额头，似乎有些苦恼：“无聊罢了，身边像你这么活力满满的人还真没有，留一个唠叨的人陪我说说话，其他人不爱说话吧”，然后说到这里轻轻笑了起来。

第一次看到杀人魔君笑，玉汝愣了愣：“她们为什么不说话？”

“说太多话，容易惹事！”

“惹了你吗？”

“总之多余的话他们不怎么说！”

“说了多余的话会怎么样？”少女瞪着眼睛。

千绝做了一个拔舌头的动作，少女赶紧捂住嘴巴。

千绝看着她，面无表情令人捉摸不透。

少女脸色一白：“死都不怕，怕你拔舌头？”

看着这兀自嘴硬的少女，千绝脸色一紧严肃：“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他顿了顿，盯着玉汝。

少女脸色一沉，看着千绝阴晴不定的脸，又低下了头。

世间上，死不可怕，绝望地活着最可怕？这世道如此，人不过天地蒸笼中的蝼蚁罢了。想到这里，天色脏兮兮好似一团湿着的抹布，几片乌黑的云朵阴沉沉压着地面，好不沉闷，她一个人坐在殿前的台阶上，吐出一口胸中沉积许久的闷气，胸口却依旧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