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刀靖仇记 第一百零六章 结局

怀灯慈眉微合，颔首道：“事了可直去秦州永明寺，但传我法号入门。”言罢继续合十低诵。

谭玄跪拜磕头，随即背着刀转身出了破庙，夜色正浓，他直往南边奔去。

谢旭给他的嘱托，不可忘了，谭玄必要安顿好张氏和象儿不可，否则如何能够余生静心。

谭玄径直往长安到九江的方向追去，算着时辰，谢家的人应该走了有一天了。谭玄身有大伤，却依旧不想耽搁片刻，他隐约有预感，现在恐怕已经有大变了。

先是步行，待天亮后又买了匹马加紧赶路，不敢停歇一刻。在第二天的隅中，终于在一片茂密的林间道路内发现了一辆停歇的马车，地上躺着几个家仆的尸首。谭玄认出了，他们是谢旭家的那些仆人，脑子顿时一阵发昏，他下了马跌跌撞撞的跑了去。

地上的几人都已没了气息，俱是胸口中刀，一招毙命。还有四辆板车拖着财物和衣物，此时都被洗劫一空。不远处，马儿拖着车身在来回的彳亍着，谭玄红着眼望着，一阵风刮来，将车帘吹的前后晃荡，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飘了过来。谭玄的心仿佛都要碎了，他蹲下身子，低头哽咽了许久才敢慢慢掀开帘幕。随即哭出了声，一把捂住了双眼，泪珠随着指缝滴淌了下来。

他随即单臂将张氏的尸体背了出来，却发现身后还有一个象儿。谭玄感到他身体尚还暖和，探了探鼻息，还有气！连忙将他放置在地上，给他输入内力疗伤。不一会儿的功夫，原本断续的气息已然变的更加匀畅了，只是身上中了两刀，还在昏迷，好在扎的不深，给他敷上了金疮药。谭玄无意瞥了一眼张氏，瞬间明白了，最后是张氏用自己的身体拼命挡住了刀刃，才勉强保得了象儿的这条性命。

谭玄将所有的尸体都搬放在了一处，用苍刀拼命的挖，直到夜色珊珊，勉强挖了一大一小两个坑，将张氏放在一穴，其他人放在另一穴。

待一切安妥了，他跪拜了几下。把象儿背在了身后，随即上马。目眺着苍茫的夜色，他愁绪四溢，眼前谋生的夜景刺激着他的神经，放佛前途的漫漫也一并展现了出来。

“架！”踢起马刺，马儿一路狂奔，又往更南处去了。

五日后，黄昏将至，象山。

路上的时候，谢象醒来过几次，又哭晕了过去。谭玄拿他实在没辙，他不懂怎么去安抚一个孩子，正如他有时都不知该如何呵护宁儿一般。他没有说出谢旭已死的事，怕给谢象虚弱的身子再添上打击。

这会儿，谢象又在沉沉睡去。谭玄看着他，心中默念道：这样也好，安安的睡去吧。以后你也该有自己的人生了。未来如何，全在于你，但愿你不要再陷入仇恨的苦楚里。活着，好好活着。

象山派，他已经有一年多未回来了，一切看起来还是熟悉又陌生。他已经不是离开时的谭玄，这一年间发生了太多。

缘着小路直上山门，守门的弟子看到是谭玄，对视一眼惊诧，赶忙都来相迎。

“谭师弟！许久未见，这么长时间跑哪去了。”“看去见见慧清真人吧。”

谭玄摇了摇头，不过一笑：“不打扰师傅了，今日回山实有要事，待会儿就走。”

“这......为何如此着急。”“对，好不容易回来，且住个几天。”

谭玄眼眶又湿了，这几天留的泪太多了，眼眶都绽出一种渗人的红肿。“有缘自会再见的，这个孩子是谢东阳师兄的独子，他家世苦难。”

“谢东阳？”“这是谁？”

“你们告予真人，他自然知晓，而且我特意修书一封在此，一些事我已在里面说的明白。麻烦两位师兄弟了。”说完，将谢象和信件交予了他们，抬头又看了一眼石门上“神秀象山”四个朱红大字，转身离开。无论师兄弟在后如何呼喊追赶，他几个起落，就渐渐消失于葱葱树林间。

山脚下，谭玄徐徐远离了象山，隐约的狼牙月，迫不及待的显了出来，清清淡淡的挂在远方的高檐。暮光将溪云染成了大片的红黄，天色绚丽，山势相接，动人心神。谭玄的眼眸深陷其中，他的脸上慢慢绽出了一个笑容：

荒踪迷野径，明空参秋痕。回首千山外，夕阳最晚时。

一个月前，深夜，江王府邸密室。

“王公公为何有兴趣来鄙府做客？”李涵冷漠道。

“殿下还是没变啊。”王守澄笑着捧起了茶水，抿了一口赞道：“好茶。”

“公公有话不妨直说，如此隐秘而来，不会是为了喝茶闲聊这么简单。”李涵直截了当道。

王守澄索性放下了茶碗，望着李涵的表情渐转戏谑：“殿下何必自毁前程，非得帮那些身外之人呢？”

“何意？”李涵翘起眉毛，微露愠意。

“殿下心里明白，何必要老奴直言。”王守澄脸上透着微不可查的笑意：“殿下到底知不知道谭奕之事的缘由呢？恐怕殿下到如今也摸不清道不明吧。”

“难道有何内情？”李涵疑道，但神情明显紧张了起来，他知道王守澄会这般说，绝对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怪不得他要来密室相商。

“殿下还是年轻了，前朝澧王在先帝驾崩之时，与吐突承璀发动叛变，阴谋篡位。结果是圣上与老奴拼死解决了乱局，方能安定宫闱，天下大治，这事殿下是知道的。而澧王的余党依旧憧憧欲动，不安世事。老奴所为，不过是为圣上分忧，为天下戡乱罢了。谭奕心怀旧主，不忠新君，又与多位前朝失意贼人暗通款曲。此人不死，圣君如何能安。”王守澄侃侃而言。

李涵迟疑了，他一直以为谭奕之死是王守澄授意所为，听刚才的话，只怕和今上也脱不开干系。

王守澄见李涵神色踌躇，又道：“还有，陛下的圣位如何得来，江王殿下恐怕知之甚少。你也知先帝临死前属意的太子人选可是澧王，可这宫墙之内瞬息万变，不到最后，谁都称不上是赢家。此中蹊跷，殿下应该心知肚明。况且，先帝驾崩前曾留有一封遗诏，这遗诏中的事一旦大白天下，就将九州震动，圣上也会背负千古骂名，被千夫所指，而这封遗诏谭奕就见过。殿下可知其中的利害攸关，谭奕不见此遗诏已是要死，见了便更活不成，还得要全家来给他陪葬。老奴话语到了这份上，殿下若再执迷不悟，还是与某些人搅合一处，若圣上知晓了实情，只怕殿下不久将悔恨莫及。老奴一年来可是好生为殿下着想了，从未因此事在陛下面前鼓噪，殿下可知老奴的心意。”

听王守澄这般一说，李涵只觉得汗流浃背，头上阵阵冷意。他知道先帝宠爱澧王，也有意立为太子，只是生母贫贱，被百官所阻。他被杀也并不稀奇，圣上继位，自容不下他。夺位之变他略知一二，从来经历不深，便谈不上了解。没想其间波折竟如此多，遗诏之事所言为何，他此刻的心里早明白了几分。此刻他努力抑制住略微抖颤的双手，平静的端起茶碗，饮了一口。

“老奴本不欲与殿下说这些，只是不忍见殿下走到绝路。老奴知殿下不甚欢喜老奴，但谁知道后面有没有用得上老奴的地方呢？”王守澄脸上透着隐隐的笑意。“国副虽已定，但谁知今后呢？殿下说是不是？听闻殿下近日情绪不佳，可听老奴一言，莫要潦草度日。人在，就永远不缺机会。”

李涵也是个聪明人，此刻忙起身含笑道：“公公说的是，今后若有不便之处，本王也可略施援手。还望公公不要介意本王过往的孟浪之举。”

王守澄见李涵这般说，心里亦有了底，笑道：“哪里哪里，日后若有殿下周旋，老奴自然是欢喜之致。不过，老奴最近正好有件棘手之事还需殿下相助。”

“直言无妨。”此刻的李涵已然明了，回想起过往的一些事，只觉得自己幼稚不堪。一个“贤王”的美誉又能如何，水不论清浊，都能灌浇苗禾。若能登峰造极，所谓好恶，几人在意。这般自我释然后，对于谢旭和谭玄，他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不急，老奴先引荐一人予殿下。”王守澄说着喊了一声：“进来吧！”

门嘎吱打开，一人戴着黑色头罩缓步走入。李涵吃了一惊，心中升起惶恐，此人是何时站在了门外。密室在王府深处，他又怎么能够无声无息的过来，却不引起一点动静。看着王守澄一脸平静的表情，李涵背后一片冰凉......那人扫视了一圈屋内，轻轻摘下头罩，对着面前作了一辑，笑道：“徐耒见过殿下和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