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11、有口难辩

11、有口难辩

掌灯时分，营地内营帐内纷纷燃起罩灯，星星点点，仿佛萤火虫休憩在营地之中。

隐煅拨开众人，来到营帐大厅最前面，只见清月孤零零地站在大厅中央，只有故渊衣衫褴褛，神情憔悴地陪着她，大厅内每一只眼睛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神情复杂，有幸灾乐祸，有担忧，有仇恨，也有狐疑。

清月有些不知所措，原本俏丽的脸上满是疲惫。

“清月。”隐煅大声唤道。他朝她走去，沉重的步伐踩在地上铿锵作响。清月闻声回眸，一看到他立刻大叫出声，随即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声音中满是委屈，隐煅心中绞痛，忙快疾步来到她身边。

隐煅双眼蒙雾单膝跪下，把她搂进怀里，右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清月浑身颤抖个不停，在看到父尊的瞬间，压抑已久的情绪恍若决了堤的浔河之水，一发而不可收拾。“对不起，”她啜泣道，“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了。”隐煅轻轻说道，即便天塌下来，也有父亲擎着，他心中暗想，在他怀中的清月实在好瘦小，不过是个瘦弱的小女孩，很难想象她竟能闯出这么大的祸。“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她一脸污泥，眼泪在脸颊上留下了粉红色的痕迹。“但是故渊伤得有些重。”

“我会找人医治她的。”隐煅看了眼虚弱的故渊，他嘴角勉强挤出招牌式的微笑，却难以掩饰他的虚弱，隐煅心中一沉。

然后他起身面对国王。“君上，这是在审判吗？”他环视大厅，寻找友善的面孔，然而除了他自己的部属以外，寥寥无几。庄王面无表情，王后似笑非笑，谁也弄不清她究竟在想什么，宫遗则是神色沉重。余众都是王室的人，都认为清月袭击太子，自然个个满怀敌意。唯一算得好运的是渠弥此刻率领搜索队去了浔河东岸，因此都不在场。“找到我女儿为什么不通知我？”

他本是对成王说话，语气中夹着些许责备，王后却满脸怒容，抢先开口道：“放肆！你竟敢用这种口气对君上说话！”

听到这话，成王挪动了下身体，扭脸看向王后，对她越俎代庖的行为十分不满，“闭嘴。”他斥道，接着坐直身子，“首辅大人，不好意思，我没有吓她的意思，也不曾想隐瞒你，只是想先把她带过来，了解情况，早点了结这桩事比较好。”

“你指的是哪桩事？”隐煅的声音冷若冰霜，他知道，庄王还是在怀疑清月，认为她有意伤害王储。

王后并没有吸取教训，双手相交于小腹前，踏步向前。“隐煅，你自己很清楚。你这野丫头和孤子联手袭击太子，她那只猎狗差点就咬断他一条胳膊。”王后先发制人，以她的地位，先表述出事情的梗概，就会在众人心中留下痕迹，无论对手如何争辩，都很难改变。

“不是这样的，”清月高声道，扭头怒视王后，争辩道：“她要用剑袭击我，望舒才阻止他，他还杀了个崖山奴。”

“太子已经把事情经过都告诉我们了，”王后不温不火，威仪道，“你和那崖山奴一边用棍子打他，一边放狗咬他，你的护身孤子竟然想要杀了太子。”

“事情不是这样的。”清月闻言，又急又气，眼泪又快掉下来了，隐煅连忙伸手拍拍她肩膀。

“就是这样！”鲜虞开口坚持道，“他们一起围攻我，我情急之下，才杀了崖山奴，可我并没有伤害你，你的孤子还要杀了我！”隐煅眯着眼看向太子，发觉他说话时正眼都不瞧清月一眼，心中暗暗有气。

“你说谎！”清月大叫。“住嘴！”王后吼回去，大厅内响起嗡嗡的谈论声，有不少人对清月指指点点，大厅内一时间人声鼎沸。

“够了！”庄王大吼着从椅子上站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恼怒。亭内立时安静，他神色严肃地对清月说：“孩子，你现在把事情经过告诉我，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一五一十地讲。要知道欺君可是滔天大罪。”然后他转向儿子，“等她说完之前，你给我把嘴闭上。”“还有你。”他对王后怒目而视，王后虽然面露不悦，却不敢触碰王威，乖乖的走回道庄王身边。

当清月开始陈述事情始末时，隐煅听见身后帐帘开启。他往后一瞄，只见渠弥带着助云走了进来。他们静静地站在厅堂后方听清月说话。当她说到把鲜虞用剑杀了崖山奴，之后要袭击自己时，隐煅面色凝重，庄王也皱了皱眉，说道武獒护主心切，渠弥大战故渊，最后渠弥被斩断一臂，故渊身负重伤，自己带着故渊和武獒想找一处躲避，避免太子派人追杀。

隐煅有些自责，女儿经历如此凶险的事情，自己却一无所知，心中充满愤懑与歉疚。

而太子却讲述了他那个大相径庭的版本，他的脸色非常苍白，似乎心有余悸，提及清月手握长刀，想要袭击自己时，王后与宫遗脸上均露出担心，听闻清月最后把刀扔到了浔河之中，又不约而同的舒了口气。太子说完之后，庄王眼中满是疑惑，沉重地起立，看样子恨不得能及早脱身，免得卷入两难之中。“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们有婚约在先，男女之间的爱恨情仇，又不是外人能够参与的。”没有办法判断孰是孰非，庄王只好折衷，和稀泥解决问题。

“当时在场的不止他们两人。”隐煅知道自己女儿受到了不公，便不给庄王和稀泥的机会，说道：“助云，过来。”清月失踪的那天夜里，隐煅听珊助云过事情经过，虽然有些细节她不清楚，但隐煅相信清月说的就是事实。“告诉我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助云犹豫不决地走向前，她穿着白色华丽的裙子，换掉了丹霞奴衣，脖子上挂了条银锁链，蓬松的头发梳得发亮，流苏垂云，光彩照人，隐煅险些没有认出她来。

助云怯怯地走上前，不敢看隐煅，美眸扫过太子，眼中满是温柔。“我不知道，”她噙着眼泪说，面对两难选择，仿佛想拔腿就逃。“我不记得了，事情发生得好快，我吓晕过去了……”

“你这个叛徒！”清月气得浑身发抖，像一支利箭般朝她姐姐飞扑过去，把助云撞倒在地板上，使劲地拳打脚踢。“叛徒，叛徒，叛徒，叛徒。”

“清月，住手！”隐煅喝道。当故渊勉强把她从她助云身上拉开时，她双脚还兀自踢个不停。隐煅扶起助云，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你没受伤吧？”他关切地问道，但她只是怔怔地望着清月，仿佛充耳不闻。

“无礼的野丫头跟她那只恶狗一个野德行。”王后轻蔑地说，“君上，她非受罚不可。”众口铄金，即便清月与太子各有说辞，但人们心中自然会倾向权势更大的一方，政治风险更小，利益更大，即便清月说的事实。

“十八层地狱啊，”君上咒道，“王后，你要我依律打她几鞭游街示众吗？不过就是小孩打架，也没什么严重后果，何必劳师动众。”

王后气急败坏道：“那是王权的威严，君上，也是律法的威严，还有太子手臂上的疤痕，用于无法褪去。”

庄王怒其不争地看了看太子，无奈道：“我不会用孩子维护王权的威严。至于太子的疤痕，那就留着吧，或许这会给他一点教训。首辅大人，好好管教你女儿，我也会好好管教我儿子。”

“遵命。”隐煅单膝跪倒，如释重负。庄王并没有追究清月的罪过，这已然是法外开恩了。

庄王正准备走开，没想到王后还不肯罢休。“断了渠弥一臂的孤子怎么办？”她叫住他。“那只蹂躏你儿子的禽兽该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