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 2、善意试探

2、善意试探

华灯初上，浔阳城内灯火星星点点。

一团白影突然笼罩住他，他转过头，发现高大的渠弥如同陡峭绝壁般阴恻恻地朝他逼近，半人半鬼的脸上，透着难以捉摸的笑意，白衣红甲，无风自摆。他独目睥睨小恶来寤生，干瘪的另一只眼，死气沉沉，令人触目惊心，不过寤生认为比起被刀砍得稀烂的脸，自己已然算是美男子了。

“大人，世子不会轻易忘记你方才的放肆举动。”渠弥耐人寻味地警告他，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飘渺不定。

“他记得最好，”寤生无所谓地答道，“对了，哪天要是他忘了，你最好善意提醒他。”他环视广场，又问：“你知道我姐姐在哪儿？”

“王后正在用膳。”

“告辞。”寤生故作潇洒道，他半敷衍地朝墨染点头寒暄，然后提撇着嘴，挑着眉，尽全力快步离开，即便他是王后的亲弟弟，他也不敢撄其锋芒，渠弥伙正在气头上，他可不想逼着这个半人半鬼的人出手。

会客厅内，桌上摆着几样了无生气的菜，王后和铁青着脸的鲜虞坐在一起，宫遗站在王后身后，正俯身低声交头接耳。

“君上怎么没有用膳？”寤生皮笑肉不笑，没等他们招呼，径自在桌前满不在乎地坐下，根本不去管想用眼神杀死他的鲜虞。

寤生突兀的出现，让屋内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他，宫遗也站起身，眯着眼打量着寤生，王后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鄙视眼神瞟了他一眼，那是种从他出生便带着的情绪，语气中不满道：“君上根本没有食欲。他正与隐煅夫妇在一起，难有如丧子之痛。”

“君上真是性情中人。”宫遗站在王后身后，语气中并无尊重。

寤生无意瞥了眼他，很清楚宫遗不择手段的狠戾，因此不愿与他计较。而且，他虽然功利入心，却曾三番救王后于危难，光为这一点，寤生就不愿跟他计较任何事，。

女婢盈盈而来，恭敬地向寤生施礼，“屠苏酒，”寤生告诉他，女婢微笑着鞠了个躬告退之后，寤生转头面对他的姐姐，母仪天下的王后，几盏座灯的照射下，身穿绣金红衣，正好搭配她漆黑眼瞳的颜色，明媚皓齿，挑眉淡扫如远山，容貌极美，寤生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缘何自己会长得如此一塌糊涂。

他不禁暗忖，若王后的样貌长成他这样，不知会是什么样？不过想归想，他认为还是不成真的好，每每看到镜子中的自己，都让自己发愁，要再多出个长得和他一副德行的人，那不得天塌地陷？

鲜虞若有所思地开口问：“舅舅，你知道那个孤子现在怎么样了？”

寤生见他居然没有亲自去慰问，反而来到王后这，显然是来告状了，冷冷说道：“一只脚踩在鬼门关上了，你怎么亲自看看去。”

“蝼蚁般的孤子，兴师动众的。”王后不屑地说，高高在上的她，对底层人的命，视若草芥，孤子的命根本就不是命。

“世子应该去看看，”宫遗接道，语重心长地说，“这个孤子，恐怕身份非常。”

“呵，据说时王爷夫妇的干子，你们放心，御医说生还可能性不大。”寤生喝干杯中酒说道，瞥见王后满怀心事，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又望见与宫遗两人挤眉弄眼，心中有气。

王后闻言，满怀戒心地盯着他瞧，语气冰冷质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寤生不怀好意地看了看宫遗，轻轻俯身朝王后笑笑：“没别的意思，有些人要暗自窃喜了，不过那孩子命硬，万一……”说完他啜了口酒。

鲜虞面无表情，仿佛那孤子的生死，于他而言，根本就无所谓。

王后和宫遗的眼神短暂接触，复杂神情在他们脸上一闪而过，两人神情尽收寤生眼底。

王后低下头，视线垂到桌上，惺惺作态道：“苍天真残忍，以万物为刍狗，一个年幼的孩子竟不慎伤重如此，实在是太无情了。”

“王后慈悲。御医怎么说的？”宫遗不合时宜地看向寤生问道。

寤生夹了口菜，放在口中，发出松脆的声响，宫遗按规矩是没资格出现在室内的，不过王后对他青眼有加，其他人也不敢非议，寤生太熟悉王后了，其中两人龌龊，他隐约有所猜测，孤子出事的地点，地处后院，距离王后住处不远，而王后却一无所知，此事若与两人无关，恐怕说不通，他若有所思地嚼了一会儿方才开口说道：“他认为那孤子重创之下，竟然没有当场毙命，也算奇迹，也许会有一线生机吧。”

“真是命大。”王后口是心非的说道，她从母亲那里继承了所有的美貌，却丝毫没有半点母亲善良的性格。

“王府遭了贼，”寤生笑道，“等他醒过来，就知道是外贼还是家贼了。”

“等他醒来，”王后重复了一遍，“你觉得他会醒过来？”

“苍天见怜，”寤生答道，“王爷无男丁，视此子为己出。”他若无其事地大快朵颐，“倘若找出谁下的毒手，任凭他跑到天边，王爷都不会善罢甘休。”

王后的手明显一抖，随即她将双手放到桌下膝盖上，故作镇定说道：“真是麻烦，”她说，“原本明天就能够回建安了，不料节外生枝。”

寤生笑道道：“谁让天有不测风云呢。”

鲜虞面露不悦，扫了寤生一眼，摆了摆袍襟问道：“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希望你们如愿以偿，早日回建安。”寤生说。

皇后闻言接着她突然皱眉，“‘你们’？那你呢？天啊，别跟我说你想留在这种鬼地方。”

寤生耸耸肩，说道：“君上意在逍遥津，我打算先去那附近转转，了解军情。”

皇后笑道：“寤生，你别太任性了，小心被墨染活捉了，我可不会管你。”

寤生闻言，不禁笑道：“呵，活捉？那是绝对不会的，东莱的青楼我还没有逛遍呢！放心，看看逍遥津的城池，对着城墙撒泡尿罢了。”

王后闻言，霍地起身，怒道：“够了，当着世子面，如此粗鄙，倘若你不是我亲弟弟，我一定会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她怒气冲冲地向外走去，鲜虞幸灾乐祸地看了眼寤生，也起身随王后而去，他可不想跟寤生在一起，免得受辱，宫遗寸步不离地跟在他们身后，临出门时，还回过头饶有深意地看了眼寤生。

寤生用他那双冰冷三角眼打量着他姐姐的“贴身”侍卫，充满了挑衅和不屑，“杀妻求将”的无耻之人而已。

返回临时寝宫的路上，王后故意放慢脚步，低声与身后的宫遗商议道：“事有不巧，我看他决计不会放心离开浔阳城。”

“如果在王后劝说下，他肯定会走。”宫遗沉声说道，“自古龙不可久脱于渊，而君上也一定会命令隐煅随他南下，反正那个孤子谁都爱莫能助。”

王后满怀心事地说道：“那孩子会不会醒？”

“我可以想办法帮他早日解脱，”宫遗知道王后的顾虑，倘若归阙苏醒，将他们的事情暴于天下，结果可想而知，其实他心中也是忐忑不安，毕竟如此丑事，无论是男人，还是君王，都无法忍受。

“你有什么好办法？”王后看着走在前面鲜虞的背影，昏暗的提灯下，有些模糊，他绝不能让那个孤子影响到鲜虞的继位。

宫遗微笑道：“往后放心，我定会全力善后。”

“关键时候，只有你能为我全力谋划，”王后动情道，声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让那个孩子永远闭嘴。”

宫遗一脸严肃，眼中闪过杀气，天边一颗流星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