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 第九章 救火

这个地方的冬季少雨，太阳光每天都明晃晃的，光里飞扬的小灰尘都清清楚楚，空气干燥又寒冷。每天晚上睡觉前，贾有米都听到被子和毛衣摩擦后产生静电的声音，嗞嗞嗞的响。然后每天早上，我就被妈妈放到柜台底下的摇篮里，时间一长，我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招待所里每处物品的摆放。在柜台的抽屉里是账本和现金，柜台台面上有算盘和妈妈的水杯，柜台旁面有一个木头架子，木头架子上堆着二楼旅店的床单窗帘，另一边是通往厨房的过道，过道旁边就是往二楼去的楼梯。

每一天，我还要听珍珍和会计打情骂俏。会计是这家招待所的副管事，主要负责核对每天的流水，温娇回去那段日子，就是他在记账。会计三十岁的样子，还没有结婚，这在当地属于大龄单身青年了，据说是因为他眼光太高，才一直找不到对象。谁也不知道珍珍到底是不是他对象。

有一天中午，招待所的饭馆来了客人，珍珍正端第一盘菜出来，会计见到了她，两人又发作了。

“哟，这么香的一碗汤，是不是特地端给我吃的？”会计嘻皮笑脸，那脸上泛着油光的样子让我看了特想扁他一顿。即使就算是二十岁的我还是打不过，但心里的想法是拦不住的。

“是你要吃那就给你吃。”珍珍也油嘴滑舌。那明明是客人的菜，客人还等着呢。

“那我过去啦。”

“你过来吧。”

“我不要走过去，我要你扶我过去。”

“那我递给你一条腰带，你牵着腰带过来吧。”腰带都送给他了。

“腰带太细了，要是我摔倒了怎么办？”

“就凭你，一身的精肉，摔不倒的。”

“见到你那么漂亮，我肯定会倒在你怀里。”

后面的话太不堪入耳了，我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那两人完全不顾及旁边人的观感。也许他们是有意那么大声的，珍珍给自己找靠山，会计在炫耀自己的个人魅力，就连珍珍这么漂亮的姑娘都被他攻下了，怎么能不让旁人知道呢。

果然，饭馆的服务员看不下去了，对珍珍说道：“唾沫星子都飞到汤里去了。”打断了他们俩的秀恩爱。

不一会儿，厨房里唤服务员，服务员走了，珍珍上了菜回来，看到服务员取暖用的脚炉子留在柜台边，服务员的人却不在。我见到珍珍的脸色一变，伸脚踢翻了脚炉，然后扬长而去。脚炉里本来都是暗火，突然被踢翻踫到了空气一下子就变成了眀火。我上一世听妈妈讲过，她说招待所是因为那年冬天失火而倒闭了。她那个时候没有回来上班，而是过年到镇上赶集，看到了烧成焦炭的房屋，才知道的。

美貌永远只是肤浅的，珍珍原来是白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做起事来只凭一时冲动，完全不考虑后果。温娇这时去客堂与客人结账去了，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现在还没回来，我作为唯一的见证者，该怎么指证珍珍呢？偏偏我还只有五个月大。而且那个年头没有监控，也没有摄像头和照相机。

不管那么多了，先扑灭火再说。我摇翻了自己的摇篮，整个人仰面朝天翻倒在了地上。然后，我用脚蹬了蹬柜台，柜台会晃动，太好了，原来这里的地皮不平整。我使出吃奶的力气，柜台朝着一个方向倒了，柜台上的算盘和水杯都掉在了地上，水杯碎了，发出清脆的响声。

服务员从厨房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火己经爬上了装床单的木架子。

“着火啦！”随即她大叫起来，马上有人从厨房里提了水桶出来，一桶一桶的水浇到架子上，火熄灭了，众人才看到趴在地上的我。

“是有米发现了着火。”

“要是床单全着了火，火就救不下来了。”

“温娇怎么不在，上哪儿去了。”

“多亏了有米，不然招待所失火，我们全得失业。”

众人议论纷纷。我一下子成了救火英雄，大家齐齐地围着我，把掌声和谢意送给我。

这时，温娇才回来，正巧看到许多人围着我，你一言我一语的。当她问清楚事情的经过，她惊讶地合不拢嘴：“这孩子竟有这样的能耐？”当看到大伙纷纷对我竖起大拇指，温娇有些膨胀了。我无非是捡了个漏，刚好撞到了这一幕，随便使了点力气，相信不管是谁碰到了，都会变成救火英雄的。我不过只是魔改了一下剧情，就变成了关键人物。我保持着淡定，平静地接受着周围的肯定。

“五个月大的孩子就能这样宠辱不惊，这些连我们大人也未必做得到。你们这一个一个的，还比不上一个孩子。”刘管事用领导的口气说道。他也是心有余悸，这招待所内部也确实需要整顿了，这单位虽小，却可以说藏污纳垢，他早就想找个机会对下属好好教育教育。刘管事除了对我口头褒奖，还给了我一罐进口奶粉当作奖励。我也算会给自己挣口粮了。

下午爸爸下班回来，人还没有进门，就先听到別人都在讲我救火的事，爸爸倒想起了一个典故，说的是战乱时期，一个小男孩用一泡尿浇灭炸弹，救了一个城市的故事。后来，人们为了纪念小男孩，在城市中心为他修建了一尊雕像。我心想，可能那个小男孩和我一样是穿越的吧。本来普普通通一个人，只要穿越，立马拥有金手指和开挂的人生。但我还不想拥有属于我的雕像，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顺顺利利走完一生，正常地上学，工作，结婚成家。

听到爸爸讲起这个故事，有人说道：“那有米和这个小男孩一样，也可以称作传奇。”显然是在刻意地称赞，爸爸却听不出来，哈哈哈地笑着，迫不及待地来看我，这是我在上一世从未得到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