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竹马变成触手怪这件事 愚者其二·达瓦尼亚岛废墟

时间回到三天前。

郁影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废墟上行走，这里是达瓦尼纳岛的另一部分，比约阿州更为贫穷的小渔村。这两个地方靠得极近。如果说约阿州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筒子楼，那么塔瓜渔村就贫穷得只有零星几个破败小屋，像是沙滩上搁浅发臭的死鱼。

伊兰·艾维伊亚安静地跟着他。

天空是一片死灰，远处云雾的形状诡谲莫测。四周弥漫着灰黄色的雾气，错杂的藤蔓爬行到道路中央，芦苇与沼泽占据了渔村大部分的土地。而破旧的小屋一半都缺了门或屋顶，野鸥降落其上，冷冰冰地俯视众生。几个穿着破烂的小孩坐在泥地里，玩着扔石子的游戏。

郁影在同一个路口绕了四次后，终于忍无可忍回头说：“我觉得你在跟着我。走开。”

伊兰·艾维伊亚心平气和说：“没有。我来这里逛逛。”

“来逛什么？”

“废土朋克的现场采风。”

郁影：“………”

这是他自己早上溜出门的借口。

伊兰·艾维伊亚镇定的说：“我来这里逛逛。顺便看着你，像阿姨要求的那样。”

“我已经很大了。不是那种走路会摔倒，然后哭着找妈妈的小孩。”郁影冷冷地说。

他踢了一脚石头，石头滚到河边，把一只癞蛤蟆吓了一大跳。

“嗯。”伊兰·艾维伊亚平淡地点点头，“你看起来也不像在同一个地方迷路四次，然后只能向石头发泄怒火的小孩。”

“你不知道我在生什么气吗？”郁影深吸一口气，“你还知道讽刺我？”

伊兰·艾维伊亚耸耸肩，什么都没说。

郁影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道：“你把她介绍给上城那老王八蛋！”

伊兰·艾维伊亚看了郁影一眼，不动声色地解释道：“阿姨自从离婚后，一直想找个伴。”

“她是觉得自己还是十八岁少女，和上城人接触多了就能挤着门槛嫁出去。你呢？你心里没数吗？”

伊兰·艾维伊亚靠在树上，叹了口气道：“上城没你想的那么夸张。大变革都过去了十多年了。现在外教部不是正在谋求共同发展吗？”

“还有就是，”他顿了顿继续说，“你不是从小就说想离开这里吗？这是个好机会。”

“好机会个屁。我是想离开塔瓜渔村。但我还想留在达瓦尼亚岛，去约阿州，布鲁尼斯小镇什么的。而不是直接被送到千里之外的帕瓦主城去。”

伊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默默看了一眼对方。

“而且，”郁影强调，“帕瓦主城和达瓦尼亚岛的通讯是完全切断的，自从两方势力交恶后。”

“这代表，我们、再也、没法、交流。”

伊兰回避着他的眼神，温和地辩解道：“方法总是有的？”

郁影：“………”

他危险地眯起眼睛，然后爆发了：

“伊兰·艾维伊亚！其实你乐得清静是吗？我知道你巴不得我早点走。”

“郁影，冷静。”伊兰无奈地蹙眉。“你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你很聪明，也很勤奋。你值得一个更好的生活。”

“不要跟我一起烂在这个地方。”

郁影“切”了一声，撇撇嘴。

两人都许久没说话。

空气一下子寂静下来。

伊兰想着该怎么劝说，方案一是温和版：上城有这里没有的资源，你可以过的更好。你妈妈心里肯定也有数，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夸张。别担心。

方案二是一些乱七八糟的狠话，但他完全说不出口。

方案三是，他犹豫着：也许我可以告诉你真相。我被迫参加了一个上城药物机关的秘密人体实验。由于那个人体实验，我可能会变得极其危险、失去理智，有可能会伤害到你。

但郁影没给他这个机会，他皱眉看着伊兰，冷冷道：“从小到大，不熟悉的人都说你脾气好。可八岁时我家猫去世了，你都没掉一滴眼泪。你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但你真是……”

他别过头咬了咬牙，没说下去，烦躁的“啧”了一声，从口袋里掏了颗纽扣和一块半融化的巧克力塞在伊兰手上。

“纽扣是上次穿你衬衫和小混混打架时掉的，我在巷子里找半天，还你。……巧克力……你爱吃不吃。”

伊兰：“……”

“总之你别跟着我了，我和我妈赌气也不关你事。过个两三天我就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你就该干嘛干嘛去……”

他竖了一个中指，走远了。

橘色的晚霞下，两只乌鸦“呀呀”怪叫着，旋绕着湖畔低飞，然后歪着头扑棱翅膀降落在树枝上。

伊兰靠在树上。他注视着对方离去的方向，余晖照得他的脸颊发热。过了好久，树顶上的乌鸦“嘎嘎”叫唤起来，死死地盯着他盘旋下来。

伊兰和乌鸦对视一眼，叹了口气，顺从地从口袋里摸出一罐白色药片和一支装着蓝色药水的针管。

他脸色苍白地吞咽完白色药片后，摸了摸自己的动脉和胸膛。胸口木木的，没有一丝感觉，但心脏的跳动频率快了几分。

伊兰知道这是帕瓦主城UMS药物集团分发的神秘蓝色药水和抗精神镁腚菱药片———据说这是一种抑制情绪的精神类药物，最早用于抗抑郁症，后原因不明地在市场销声匿迹。

它适用于控制蓝色药水的副作用，但蓝色药水的配方和原料目前还是未知数，需要有人尽快弄明白药品原理，研发血清。

伊兰动了动身子，发现脚有些发麻。他往前走了几步，险些被一块砖块绊倒。于是，他干脆坐下来掏出那块半融化的巧克力，黏黏糊糊的吃了，甜腻得他直咳嗽。

UMS药物集团的秘密人体实验，从任何角度都对达瓦尼亚岛产生了威胁。据说研究室人员专挑塔瓜渔村这里无权无势的孩子做人体实验，实验失败了就把尸体堆积到布满垃圾的尼斯海湾。

伊兰奉达瓦尼亚岛黑市之命接下了进入UMS集团做间谍的任务，被迫同意了上城那项极其危险的人体实验项目，并且他被威胁不能告诉任何人。目前，组织里的人只派了地下人员来警告他的作用很重要。

然而他无法全盘相信那个黑市组织，也不相信驻居在帕瓦主城的UMS药物集团。他知道那些人在利用他的才能，他们要蛊惑他，说服他，让他成为暴力机器上一颗无机质无思想的齿轮。

这也是伊兰最初的任务，伪装成被控制的样子潜入集团、伺机行动。

…………

达瓦尼纳岛边缘一栋废墟小屋里。房间内部被改造成了简易的实验室。伊兰带着金属防毒面具，皱眉看着眼前翻滚冒泡的蓝色液体。

在不久前，他秘密研究出了UMS药物集团蓝色药水的真正秘密。这是一种以强烈致幻和兴奋剂为辅，以哈吉帕血清为原料的刺激性药物，能够无限激发人类无限的精神潜力和战斗力。

最早出现于星际元年人类从外星虫族血液中凝成的血清。其臭名昭著的副作用，是情绪的彻底失控和记忆的模糊。

而白色镁腚菱药片，则是一种抑制情绪的精神药物，最早用于市场上的抗抑郁症产品。它的成效异常显著，但后来由于轻微的成瘾性被迫下架。

这两者相辅相成，勾勒出一幅可怖的前景。UMS药物机关的勃勃野心已经显而易见———

————研究人员在利用达瓦尼纳岛的边境未注册人口做人体实验。他们想用前者塑造出一批精神力突破人类文明，但歇斯底里的怪物。然后用后者的成瘾性控制他们，让他们成为可操控的武器。

伊兰关掉实验设备，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要潜入UMS药物机关只有一个办法，成为一个合格的试验品，再装成被控制人员的模样融入UMS公司。

对此，他必须减少镁腚菱药片的摄入量，一是要储存药量在关键时刻使用，二是要减少对精神药物依赖。他只能靠自己的意志抗拒副作用。

风险极大。

今天是戒断反应的第三天，也是离郁影离开达瓦尼纳岛的第三天。伊兰公事公办的给自己戴上金属手铐和项圈，用提前设好程序的机械臂注射了微量蓝色溶液。

他深吸一口气。

针管扎进去的一刹那，伊兰的瞳孔猛地一缩，变成如同野兽般细如针尖般的竖瞳。他的瞳色本来就是极浅的灰色，现在药水渐渐将其染上一种纯粹到可怖的蓝。

霎时，精神力暴涨起来，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他用被锁链锢住的手抱住头，脑子突突的疼，像是有一根弹动的钢丝贯穿其中。

这片精神空间还在不停涨开，冲刷到塔瓜渔村废墟的每一片角落。它席卷出一股飓风，地面因此疯狂震动而皲裂。

伊兰同时听见了屋外树枝上乌鸦的尖叫，以及达瓦尼纳岛远处轮船航行的轰鸣。在同一时刻，他身后的影子猛地暴涨，变得膨胀、扭曲，甚至比小屋还巨大！

像一只不断挣扎的巨兽。

锁链桎梏着伊兰的四肢，在他手臂上留下血痕。涎水混杂着血丝从嘴角流了下来。暴涨的精神力让他的神智一片模糊，他看见了黑魆魆的触手在四处伸展，猩红色的墙壁上长满了眼球，没有五官的女人撕扯着自己的身体……魑魅魍魉都像走马灯一样碾压过他的脑海，而房间的角落坐着一个安静的少年。

郁影……？

……别……别过来。

那个形影模糊的少年起身，慢慢接近他，从他的口袋里掏出那颗纽扣贴在他心口。然后抱着浑身是伤的他拍着。

“不哭。”

项圈的窒息感突然松动了，铁锈的腥味，冰冷的空气突然涌入他的肺部。伊兰不受控制的呜咽了一声，手指痉挛着颤抖。他能感受到哈吉帕血清慢慢融入身体，他的瞳孔也逐渐淡回原本的灰色。

伊兰晕倒前看见，他指尖那枚纽扣“啪”的掉在地上。

他想伸手去够，却彻底失去力气，昏迷过去。

…………

与此同时，UMS总部。

一台电脑发出红光，滴滴的叫着：

“数据出现异常！

数据出现异常！

数据出现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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