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欲女的一生 暑假生活（一）

现在是高考完的暑假。

万宝仪昨天跟爸爸去买了手机和笔记本电脑。爸爸自觉给了她一万块钱，万宝仪欲言又止。

故意的欲言又止。

爸爸到底对女儿还是有情分的，他摸摸宝仪的脑袋，问宝仪还有什么要求。

宝仪泪眼汪汪地告诉他，她打算去做近视眼手术，还恳请老爸再多支一万。

爸爸沉默了一下，最后答应了。

宝仪拿着钱只觉心安。宝仪自然知道爸爸赚钱不容易。

可是爸爸不容易，妈妈不容易，万宝仪也不容易。谁又容易呢？

每每想到他们离婚，内心总是还会阵阵钝痛。但那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宝仪无可奈何。

她曾对他们说，她不会跟他们两个里的任何一个，倘若离婚，便请他们好好支付抚养费。

大概父女、母女一场，到了那个地步，便也不必再客客气气谈什么情分了。

拿着两万块钱，宝仪给了妈妈五千。换来了一条金蝴蝶项链，一对金镯子，一个劳力士手表。

金蝴蝶项链是当年出嫁时姥姥给她买的，足金。金镯子是爸爸当时有钱时买的，劳力士手表也是。

宝仪先去咨询了近视眼手术，又向老爸提出请求，做了近视眼手术。

然后经妈妈介绍宝仪去了美容院，祛脸上天生的雀斑和青春期手不老实留下的痘印。顺便做了激光脱毛。钱给到位，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其实她本身五官算得上精致，只是皮肤不太好。

在妈妈家歇了十五天左右，眼睛和脸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加上有意控制饮食，也瘦了不少。为了塑形她提前报了一个瑜伽班。

虽然万宝仪心疼钱爱钱，但是在投资自己这件事她十分舍得。高考完的暑假，多么宝贵的提升自己的时间。

在家闷了十五天，妈妈翻翻日历告诉宝仪再过几天就是她生日，问她有什么安排。

“没什么安排，去姥姥家吃个饭吧。”宝仪正在看书。

生日的前一天，爸爸发了一千块钱，宝仪悉数收下，并道了一声感谢。

她还是拒绝了爸爸让她回奶奶家吃饭的提议，她说她会跟奶奶打电话的。

到了姥姥家，大姨牵着她的手，笑着说：“宝仪越长大越漂亮了。”

宝仪抱着她，把头放在她肩上，像撒娇一样。

大姨确实伴着她度过了父母离婚那一段最灰暗的时光。也是她告诉宝仪，要学会自私，要学会心狠，要学会独立。

这是万宝仪的十八岁生日。

烛光映着圆桌前的每一个她爱的家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期许地看着她。她许下十八岁的愿望——她希望自己能变成一个很有钱的人，让她爱的人都获得幸福。

她吹灭蜡烛。心中是无限的喜悦和希望。

她爱的家人们给她塞了好几个红包，连大表弟都给了她一个，红着脸对她说：“老姐你别嫌弃，我一个月饭钱的四分之一。”

万宝仪万分感动，她想这生日也许是她这十八年过的最开心的生日。

收了大约五千块的红包，宝仪塞给妈妈两千块。

妈妈沉默了一下，忽地又笑了，对她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你以后到大学了还得给你打钱，给我干嘛？”

“我对你好呀。”宝仪抱住了她。

她也难得没有推开。大概是顾及今日是宝仪的生日或者是宝仪的高考成绩的确不错，让她高兴骄傲了好久。

其实十八年来，母女二人从来没有过好好的沟通吧。

用宝仪的话来说，大概就是当宝仪想跟妈妈亲近时，妈妈总会显得很不耐烦。而当妈妈放软态度主动来找宝仪时，宝仪也已经没了心情。

妈妈叹了一声，回抱住宝仪。

宝仪用一种在她自己看来都有些别扭的语气不熟练地对她撒着娇：“今晚我跟你睡吧，妈妈。”

妈妈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那天晚上，她们回忆了很多事。母女在黑暗中，也都有那么几分释然。

妈妈嘲笑着自己这些年一事无成，回忆了年轻时的初恋，并以一种十分慎重的语气对她说，要把第一次留给结婚的那个人。

万宝仪也用一种十分认真的语气对她说：“妈，我不打算结婚，真的。”

黑暗中只剩下沉默。

其实这种话，万宝仪从小就开始对她说了。

但是妈妈从来没当真过。直到如今，她和宝仪爸爸离婚，她大概会想，女儿不想结婚，是因为见证了她失败的婚姻。

其实事实也有这部分原因，但不全是。

“如果遇上良人，我也许会结婚吧……”她呵出一句，将头埋在妈妈身旁。

“不管怎么样，你要幸福。”这是一个妈妈给她的女人最深沉的祝福。

那天晚上万宝仪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时候妈妈站在她身旁，看着她写作业。梦见妈妈捧着她的奖状，眉眼间尽是欣喜。梦见妈妈声色俱厉，柳眉竖起，呵斥她要她跪在家门前。梦见她歇斯底里地冲她吼着些什么，还动手打了她，然后抱着她，眼里尽是自责，絮絮叨叨着后悔的话。

梦醒后便是释然。她们彼此相爱了十八年，又彼此伤害了十八年。宝仪曾想她大概永远离不开妈妈，哪怕她对她伤害至深。

在曾经的一次歇斯底里的争吵中，妈妈用力关门弄伤了宝仪的嘴。而后妈妈抱着她反复说着对不起。宝仪当时哭着说，倘若是任何一个人这样伤害我，我都可以回报回去，但为什么每一次伤害我最深的总是你呢，妈妈。

后来她们还是彼此原谅。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在你犯错后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你呢？又有多少人是永远不会跟你记仇恨的呢？

宝仪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给妈妈掩了掩被子，她们很快就要分开了。

宝仪会眷恋妈妈，宝仪从来不恨她，但宝仪不会经常回来了。她想。

也许距离会让她们更加深切地体会到她们对彼此的爱。

看着还在睡梦中的妈妈，迎着晨曦的光，宝仪既忧伤又期待——她想赚很多钱，给妈妈买大房子，让她可以每日坐在麻将桌钱推牌九，做个富贵闲人。

妈妈从前对她说：“任何人都靠不住，伸手要钱比死了还让人难受。”

宝仪想有朝一日能骄傲地对她说：“你的女儿永远可以让你依靠。”

她下了一碗鸡蛋羹，热腾腾得冒着热气。端进卧室妈妈恰好也在起床。

“宝仪懂事了。”妈妈轻声说。

母女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永远的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