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然应声上殿。
他腰挺得笔直,迈步如常,神色不乱。
女帝端坐龙椅,抬头一瞥,心下觉得满意。
“总算有个不怯场的了。”
之前进来的那些,一个个畏首畏尾,连走路都脚发软。
这自然引起了女帝的不悦。
可她也不想想。
这是他对天下男子们立下的规矩。
金殿门口,十个壮汉悬起十把金色巨斧,男人们都要从巨斧下低头通过,以如此方法杀威去势,再进去见她,自然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对她服服帖帖的。
这一套,连经常上朝的大臣,都心有余悸。
何况是第一次面圣的举子们,能不吓的战战兢兢的吗?
唯独楚然不然。
出生时候的那一刀,让他受了太多困苦,也磨练出了惊人意志。
过巨斧时。
十个大汉侍卫,突然发出恐吓的吼声。
楚然不为所惧,依旧慢条斯理,从群臣中间穿过。
武朝宰相武天宏,暗暗赞许,暗道此子心性不凡。
当朝大将军,望向楚然不为外力所动的举止时,同样心生好感。
这样一来,满朝文武都对这个泰然自若的新科状元,起了兴致。
“见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女帝到现在,对楚然观感绝佳。
一开始,她只想着与楚然八字相合,可以暂时利用一下他。
但现在看到相貌后,惊为天人,心里的想法也逐渐改变。
“若能与他朝夕陪伴,每日沾些雨露,倒也不错。”
女帝想到这里,嘴角不知不觉间,已经带上了笑意。
“新科状元楚然,朕之前连骂二十名进士,一名榜眼、一名探花,你现在金殿见朕,难道心中就不怕吗?”
楚然不用思索,即刻回答道:
“臣一生光明磊落,一没犯过罪,二没有销过脏,心中无愧,陛下又不是狼虎之人,微臣何必害怕?”
“答得好!”
女帝情不自禁,以手指着楚然,龙颜大悦。
不过,在女帝的感觉里,她是龙颜大悦了。
对朝臣们来说,却是难受至极。
五十多岁的女帝,皮肤松垮,脸上抹满脂粉。
她这一笑,粉末哗啦哗啦的从脸上往下掉,露出一张奇丑的老脸来……
人说生气发怒容易长皱纹,这话一点也不假。
要不然,暴怒的女帝,怎么会五十岁就长成这样?
“朕心甚慰,朕再出一题,这次可就是关于治国之事了,你可要好生应答。”
女帝亲自出考题:
“朕这武朝,北方总有流民作乱,甚至起兵反叛,虽然屡次出兵平乱,但反叛却一直不停。”
女帝清了清喉咙,问楚然道:
“出兵平乱便要军饷,一次两次可,十次八次也让朝廷头疼,依爱卿之见,这叛乱的根源在哪里?你又有何良策平乱?”
楚然稍加思索,心中已有明确答案。
“流民作乱,是因为没有饭吃,又无家可归。”
“陛下可先设法赈灾,先安抚他们,再轻徭薄赋,与民休养生息,百姓们只要有活路,自然就不会激起民变了。”
“那既然没有民变,也就无需再发兵平叛。”
这话的确没错。
流民若有活路,何苦起兵作乱?
但这话落在女帝耳朵里,却成了敷衍她的话,让她突然间震怒!
“庸才!”
“蠢材!”
“朕岂不知道与民休养生息的道理?国库钱财不足,你叫朕如何设法赈灾?又如何轻徭薄赋?”
“这些天下人都明白的道理,岂容你教?难道,你就会说些假大空的套话,来敷衍朕吗?”
朝上女帝这一怒,当即摔了一方端砚下桌。
砚台落地,四分五裂……
气氛陡然间一冷,群臣们赶紧跪倒在地:
“陛下息怒。”
女帝暴躁,喜怒无常,他们可不想被迁怒,因而导致身首异处。
“废物!”
“都是一样的说辞,都是一样的套话,那朕要你们干什么吃的?”
……
群臣们心里直哆嗦,却一句真话也不敢说。
钱都哪去了?
陛下拿钱修万寿园,能说吗?
一顿饭一百零八个菜,每个菜只吃一口,剩下的倒掉,一天三顿饭、两餐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这不都是钱吗?
边界打仗,军饷哪里来,还不都是钱吗?
后宫二百一十二名男妃,哪个没有吃穿用度?
高兴了就赏银几万两,再多钱不也这样花光了吗?
能说吗?
不能!
这就是那些进士、榜眼、探花。
包括满朝文武大臣们,被骂蠢材、废物的原因,他们知道问题在哪里,可是谁又敢真正的顶住压力站出来,直言不讳呢?
之前也不是没有诤臣直言过。
断头台上,一次处斩几百号人,株连九族。
敢说真话的都人头落地了,剩下的人里面,就没有自己站出来找死的了……
然而。
百官跪倒一片,唯独楚然依旧昂首而立。
女帝回头看到了这一幕,本来消了一半的无名火,突然又燃烧起来。
“怎么?”
“你不服是吗?”
偌大的朝堂上,掉一颗针的声音都能听见,没有人敢多口。
他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发出声响,成为女帝的出气筒。
但楚然,居然开口说话了!
而且是在女帝的质问下,迎难而上,正面回答了她的问题。
群臣们都以为这货疯了!
暗暗在心中,为他捏了把冷汗……
然而楚然,依旧从容答对:
“陛下都没容我说下去,您怎么就知道,赈济灾民、轻徭薄赋,一定要花朝廷的钱呢?”
哦?
女帝猛然一怔,来了兴致。
不花朝廷的钱?
“不花朝廷的钱,那你花谁的钱?”
“谁有钱,就花谁的钱。”
女帝立即追问:
“那谁有钱?”
“您有钱。”
女帝刚觉得自己被人戏耍。
楚然又道:
“您有钱,可您的钱是朝廷的钱,您要治国,那就不能花您的钱。”
“那花谁的钱?”
“除了您,最有钱的就是那些高门大户、富绅士族们,那就花他们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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