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听得另一堆死灵魂各显其能,正在夸口:
“本爷爷婴儿时,用过尿布四千多条,堪称为首。”
“我老汉一生洗澡一万七千多次,你等谁有这多!”
“老娘一生做梦十万多个,够得上梦圣咧。”
“本先生读过的书,谁神能比!十一万三千六百二十八本哩。”
“夲魂神州行,徒步走过十万九千里,哪鬼魂能比!?”
“嘿,我老太头发留过三丈长,可谓神州第一。”
“哈哈,老杇的胡子留得比你老太婆的头发还长哩!四丈三!”
“本官吃掉的牛,三千零四十四头,谁能比!?”
“本商贾吃掉的鸡一万二千一百一十一只,谁能比!?”
“本掌柜一生品的茶水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杯,谁堪与比!?”
“休小看化子,本乞丐一辈子讨得饭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碗,比你们的数目,皆大于吔!”这一化子语,逗得望乡台上一片唧唧哈哈怪笑。那押解的牛头马面鬼群,也被逗得嘿嘿冷笑,暗道:“休看你们今天笑得欢,且叫你们明日哭不完!”
死而回生的人说过,《望乡台》曲里拐弯,弯面九九八十一里。向东再拐西南,恶形怪状,地腥寒滑。投入地狱苦极,受刀斧之刑,转生畜牲道。不知孝道者,必断子绝孙。阴间鬼卒甚多,有赤发鬼,青面鬼,獠牙鬼,财痨鬼,牛头鬼,马面鬼,独眼鬼,瘸子鬼等等。
望乡台如此长,一路一行被鬼卒押解的死灵魂,由不得倾述悲愤心肠。那鬼臣道:“官愈大愈险,贪污千两银,本臣故而被斩,不如青菜萝卜保平安。”另一臣官道:“天天算计人,害过几些人,迟早要挨砸。死到临头,方知是罪,悔之晚矣。”这等带镣撑枷者中,有一个死灵魂道:“酒也杀人!本爷乘车,肩上挎着一个小圆筐,筐里装着糕,还有脯,正吃得香。喝那壶里装着的蜜汁儿,多饮了几碗酒,便掉下车去,不省人事儿。醒来时,正是阴间,已蹬上这呕臭的望乡台吔。”另一个死灵魂道:“老娘睡在虎头枕上,以为虎头枕可辟邪去魔,防做噩梦,镇邪防惧。谁晓得睡到二更天,翻过一个身儿,便挨了一刀。苏醒过来,也到这望乡台上,赶热闹来也。”
蝴蝶魂妹听得厌烦,一心一意思念悟空,不时回头探那阳世,皆是空洞无有。由不得泪涟涟,哀叹道:“妹非铁石,岂能无情。彼此相知,贵相知心。人物有亿万,心上只一个。恩哥啊,你我意气相投,有缘千里相会。而今,你在阳世,妹儿却在阴间,只怕永世难相见。果然:身子为苦本,辗转难解脱。若问前世事,今生受得是。”蝶魂女魄,正愁肠万般,又听得一路上死灵魂大言不愧。一个幽灵道:“在阳世,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如今,陷落阴间,是死不择宿。哪个鬼窝旁,皆可滚身躺倒,死沉沉似睡非睡。”一个高僧魂灵道:“本僧圆寂时,肉身已化作一道彩虹而去,进入空行净土的无量宫中。而今,怎地落在这阴间望乡台上?也曾回首望去,那寺庙依旧,佛气依然。贫僧功德无量,必教化幽冥,得以超升,赦免罪过,阿弥陀佛。”随行那和尚魂灵道:“阿弥陀佛,悲哉悲哉!冥间无边,皆是苦海一般,哪有回头岸。百善,千善,万善,阴间地狱皆是行之不能。不知前头一十八层地狱是些甚么?贫僧何罪之有,将吾打入哪个狱中呢?”幽幽闪闪,高僧大师魂道:“进得《幽冥地府鬼门关》,要爬《幽冥背阴山》,要过《奈河桥》,那一十八层地狱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据老纳所知,有吊筋狱、幽枉狱、火坑狱、拔舌狱、剥皮狱、血池狱、阿臭狱、秤杆狱、油锅狱、黑暗狱、刀山狱、寒冰狱、脱壳狱、抽肠狱、磨推狱、礁捣狱、车崩狱。那幽枉狱,正是你之去向也。”
相隔四步,便是一老道魂。这死灵魂听得出奇,便来了兴头,幽幽道:“大师魂话,没述完整也!据老杇所知,过了奈河恶水,又过血盆苦界,便到《枉死城》。这鬼城中,孤寒饿鬼甚多,常缠住索要钱财。那接亡押送之鬼,也攆不走它们,实是无奈。阴司总会门及十殿阎王,也难管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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