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望 第三章，出行结伴

迎着清风阵阵，虽说是七月里，晨起的朝阳，并没有那么的炙热，反而凉凉的略带一丝轻柔的温暖。村外的朗朗农田，一片碧青的禾苗，苗尖顶着晶莹的露珠，稍稍压了点弯，不时吹进的早风，摇晃着一浪接一浪，洗礼过的青苗一下子抖擞起来，仿佛伸了个懒腰，放眼着这片蓝天和初晨，格外欢畅。

吴家一行人边走边聊，伴着晨露和秋景，倒不觉得赶路的乏味，但毕竟也走了一个多时辰了，吴痕的鬓旁渗出滴滴晶莹，不住的用帕子拭了拭。吴攸也走得腿脚有些发软，毕竟还是个孩子，思想再怎么成熟，可切实的长着个稚嫩的童躯，身小体娇，早就一个劲的嚷嚷着歇息会儿再走，仲才不乐意了，绷着脸说，“才这么点路，咱们的吴大少爷就撑不住啦？这不能够，是吧。”

吴攸被父亲的反话这么一说，内心里那股子倔强顿时四涌，撇了撇嘴，一咬牙，“哼！谁怕谁啊，我是看您闺女累的够呛，我一大老爷们，倒是无所谓。这不怕您老心疼闺女吗，还有这未来女婿，啧啧，你也能看得下去啊。”

仲才顺势朝前方的吴痕望去，只见额头汗珠如雨点般挂在似骄阳下嫩叶的脸庞上，扑红的脸蛋下，连脖子都是映红了一大片，而三子也是略带倦意，毕竟腿脚有伤未愈，还被着那么些包袱，着实难为他了。便伫了伫脚步，轻呼道，“三子，痕儿，歇会吧。这日头出来了，身上也跟着汗涔涔的了，喝口水再走吧。”

两人止步回首，朝路边的柳树下的一块青石走去，三子抢先一个快步，用衣袖掸了掸石面的落叶和灰尘，还用口吹了几口，方才弯腰伸手做迎宾状，示意吴痕坐下。吴痕缓缓而坐，看着其一系列的动作，诙谐而又麻利，心里好笑但又有那么一丝丝温暖划过，犹如擦水而过的轻燕，留下淡淡的涟漪与波痕。

看着吴痕唇角泛红，三子连忙掏出了水壶递上前去，吴痕柔掌接住，一饮而下，壶水清凉甘甜，去热也解渴，不禁脸上浮出阵阵笑意，映在随风摆动的柳树枝条下，美丽而又动人，三子拿着水壶塞子，看得入神，半晌被吴痕反问道，“这么盯着我看干嘛，你背着东西也够累的，你不喝点吗。”

“啊，不了，我不渴。我拿去给吴叔和婶子喝点。”三子回身后，愣了愣，看着美丽面庞下的朱唇轻动，简单的一句话，却已当做不可多得的关心和暖意，心里头比喝一整壶水还要甘甜。说罢一溜烟的蹿起，向旁边的仲才走来。

仲才望着三子，沉了沉头，扬了扬眼，嘴角挂着淡淡的笑问道，“丫头没事吧，刚看你俩有说有笑的，看来他对你也有那么点心了哈。”

三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伸手递上水壶，“谁知道呢，我倒是心里头盼着，可人家的心里头想着什么，谁能摸的清楚呢。您二位也累了，喝点水解解渴吧。”吴妻浅笑着接过水壶，说道转头对一旁的吴攸喊道，“要不要？刚才就喊累喊乏的。”

吴攸头一歪，眼角微翘，“不敢要，要不某人又要说我了！我啊，还是忍着吧，到地方了，我喝个够。”说罢身子背过去依靠在柳树旁，哼着民谣小调。吴妻一阵蹙眉，在背后轻拧了一下仲才，附耳低声，“瞧你，重女轻男，儿子不乐意了吧。”

“什么话，他还不乐意？再惯他，尾巴就要翘上天了。”仲才回道。三子一旁看着也不便插嘴，远远瞧了眼吴攸，轻摇了摇头，不禁乐了。吴攸略微侧了侧身，自顾轻叹，“唉！当儿子真是苦命啊！还是女儿家家好啊，大人的世界永远是让人捉摸不透啊。”三子咧着嘴蹬了吴攸一眼，眉头微挑，哭笑不得。

小歇片刻，微风浮动，几多白云飘至，遮了遮渐渐火热的毒阳，几人再次赶路，未到晌午便已来到临姚镇，临姚比清河镇稍稍远些，与小湾河村成三角状，倒是紧挨着县城，因而看起来格外的热闹繁华，满街的走道都显得宽敞，铺子，酒家更是热闹非常。

柳府也算是一富贵人家，老爷从前做了一辈子的玉石生意，家当颇丰，现如今已到垂暮之年，也不愿操心这些个事了，把生意呢全权交给长子柳金贵打理，可谓是子承父业，这些年下来也是沾染了生意场那些恶习和风气，满身的铜臭味和势利劲让人讨厌。二女儿柳银定年少时不同意父母的亲事安排，而跟一个年轻镖师私奔了，多年音信全无，后来时间渐长，事情也淡了，年轻镖师也开了自己的镖局，银定才偶尔带着镖师回府走动，一眨眼也十多年了。而吴痕的母亲柳珍宝是老爷子的小女儿，原本老爷子最爱这女儿，为了小女的终身幸福，当年还亲自托人挑中这刚中举人的吴仲才，仲才温文尔雅，年轻英俊，又当上了县里头，和珍宝也是一见倾心，终于让女儿成了官太太，原本这全家满意的结局，却因仲才的辞官归乡而不欢而散，老爷子一怒之下，气的不认他们，这么些年，逢年过节，每次都是仲才带着珍宝觍着脸来，也没见到什么好脸色，现如今也都习惯了。

转过街角，绕过喧闹，已然闻得柳府宅前熙熙人声，走在最后的吴攸快步冲了上来，向前奔去，仲才喊住呵止，“怎么这么没规矩，让外公看了，像什么样子。”

“我只是闻到饭菜的香味啦，貌似有排骨和红烧肉的，我这肚子都咕咕叫了～”吴攸回头红着小脸，略微气吁的回着仲才话，双手捂了捂肚子。

吴妻上前一把拉住吴攸，擦了擦其额头的汗珠，慈声道，“先忍会吧，这会子应该没开席，我们得先去拜见你外公和舅舅，可不能失了礼数。”只见吴攸不屑一顾的摇了摇头，嘴里头嘀咕道，“礼数，礼数，吃个席真是麻烦，早知道还不如在家里头吃呢，最起码不用这么拘的慌。”

吴仲才吐了口气，沉了沉怒色，摸着吴攸的头说道，“我们本就生活在礼仪之邦，泱泱大国，传承数千年，从根上还得看一个礼字，自古蛮夷之邦，又怎能长久呢。进去见了外公和舅舅要先行礼，其他长辈也要记得喊人，肚子饿了就先忍忍，等开席了再慢慢吃。”

吴攸听的略显不耐烦，应和道，“知道了，又是车轱辘话，爹，我看您啊，去那学堂当教书先生最合适。”说完做了个鬼脸，呲溜一声向前蹿去，转瞬就到奔到柳府门口了。

“嗨，我这说半天都白说了，这小子压根就没听进去，看来啊，还得用土办法，棍教！”仲才一脸没好气，苦笑的望了眼妻子。

吴妻边走边揽了揽仲才的胳膊，看着吴攸母爱泛滥道，“他还小，道理啊慢慢的他自会明白的，你也不用着急。”

仲才不奢望他未来能怎样，只殷切的说，“慈母多败儿，你也别什么都由着他，对他可不好。”

吴痕从后头走进吴妻身旁，略沉了沉眸，对母亲说道，“一会儿进了门，主厅要不我就不过去了吧，免得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说道，怪烦的。我还是去看柳芯和孩子吧，同龄人说说体己话，也自在些。”

吴妻刚欲开口，仲才缓声打断了她的话，轻轻抚了抚吴痕的肩头，笑呵呵道，“去吧，有我和你娘在呢，有什么事，爹来应付，哈哈。”一语言罢，吴妻和吴攸都同时瞥眼过来，作吃惊状，“这也太偏爱了吧！”

吴痕嫣然一笑，盈盈的说道，“还是爹最疼女儿，最懂女儿的心。不过让爹爹去面对这些场面和纷扰，我还真是过意不去啊。”

望着女儿难得的懂事和关切，仲才浓眉微抬，忽而身子侧倾，凑近吴痕耳畔道，“别说这些虚的，你要真体谅我们，赶紧嫁人啊，身后这不有现成的嘛，嗯？”

“爹！……”吴痕蹙了蹙眉，噘着嘴朝仲才喊到。仲才不理，面带微笑，朝府门径直走了进去。三树跟在后面托了托行李，嘴角露出一丝坏笑，暗自窃喜，喜的是吴叔的心还是倾向自己的。

前院里只见一粗布长衫老者迎了上来，面带一份慈祥与安定，迎着手，低声对仲才和珍宝（吴妻）言道，“你们到啦，走这么远路，累坏了吧。还以为你们不过来了呢，早知道这样，我派人去接应一下啊。”

“荣叔，你太客气了啊，怎好劳烦你呢，你这是拐着弯说我们来的晚了吧。”仲才儒雅的面庞下，星点汗水夹着和气的笑意。

管家林荣，五十岁上下，曾是街头做小吃买卖的，后家里头遭了点难，后被柳家相助，便立身柳家帮忙，这都十几年了。荣叔哈哈一乐，拍了拍仲才两下，转地里屋外堂口阵阵人声传来，便收了收笑意，“回头喝两口哈，你们还是抓紧去厅里头吧，不然老爷子真不高兴了。我得先去招呼别的客人啦。”

“是，是。”仲才和珍宝点了点头应道。“荣伯伯慢点，回头也别光顾着和我爹喝酒啊，还有您最拿手的锅巴饭和葱油饼呢，我最爱吃啦。”只见身旁的小吴攸拉了拉荣叔的衣角，撒着娇的问候着。

荣叔低头回道，“哟，还是你小子最念感情，记得伯伯的手艺，嗯，等会儿这里忙好了，伯伯单独给你做，保你吃个够。”

“荣伯伯最好啦！”吴攸稚声赞叹道。

此刻李三树想着既然已经到了地方，虽说仲才夫妻俩客气，可自己也要懂得分寸，毕竟还是外人，跑到这柳府来喝喜酒实在是说不过去，便上前放下好包裹，对仲才说道，“吴叔，这行礼我先放这了，正好这街上挺热闹，我正好去转转。”

吴仲才回身疑惑道，“嗯？不是说好了吗，一道进去喝杯水酒啊，你这大老远的跟着我们出人又出力的，啥有没落着，就要走？这哪行啊。”

李三树望了眼吴痕，斜身憨憨的对仲才笑着回道，“没事儿的，吴叔，今儿个柳府的喜事，你们还得拜访老爷子和舅爷子，有的忙呢，再说这席上席下少不了礼数众多，我怕要是那块做不周全，失了体统可就不好了，还是阿攸说得对，吃饭总还是在家里头吃最自在，哈。”

吴仲才抚须低笑，叹了叹道，“好不学，学这臭小子，行吧，那就随你吧，玩会儿也行，这时候反正也没开席，一会累了饿了，再会来，就算不上席，到厨房也能吃点好的，我一会跟老林说一声。”

吴妻插言道，“行了，咱们快进去吧，不然一会爹又要生气了。”

“哎，那我们这就过去。”仲才应了一声，望着吴痕说，“你真不过去了？”

吴痕低头摇了摇头，“那就让爹多费心啦。”仲才听完笑着转身带着吴妻和吴攸朝正堂而去。

吴痕瞟了一眼三树，眼角露出一丝坏笑，“你这是要去哪啊？连酒都不喝了，这不像你作风啊。”

“我什么作风啊？我现在就算进去了又能怎样，见了你外公他们，怎么介绍？最多啊，也就算个挑夫。这可不好，没名没分的，那太没面了吧。等将来换了身份，在堂而皇之进来，那感觉，多好。”三树自顾自的滔滔不绝，说着说着仿佛进入了一个梦幻的家园般，身处其中，一幅昂首挺胸，气宇轩昂。

吴痕看着三树自言自语的模样，不禁好气又好笑，啧啧道，“喂，你尽想好事呢，你爱去哪去哪吧，我要去陪我表姐了，你慢慢乐吧。”

“呵呵。”三树一人还在原地憧憬，一旁的客人来来去去，可三树此刻却好像看不清他们，只当是一个个会笑的花草。

出得柳府后，望着闹哄哄的街头，三树反倒不知道还去哪了，本想去找找昨日刚认识的远山兄弟，但远山兄弟留得地址原来是座客栈。三树这才知道，原来远山兄弟不是本地人，但不知道他一个读书人跑到这穷山僻壤的小镇上来是干什么，许是来探亲，也可能是来办事，总之有他的要做的。没找不着洛远山，三树便在街头闲逛，平日里也不常逛街，正好补了这一课了。

这边吴痕独自穿过回廊，绕过假山，来到表姐柳芯的卧室，门口有几个妇人进进出出，吴痕待那些妇人出的门后才上前进门，俏盈盈的探了半个头，只见柳芯正在床上叹息道，“小翠，这一波接着一波的，都不让人喘口气，这不，连起个厕都得看时机，唉，终于消停了会了。”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声。

“想消停啊，门儿都没有。”

柳芯闻声抬头望向门口，眼角微微松了一口，轻叹一口气道，“是你这个死丫头啊，进来也不说一声，我当又是那些三姑六婆呢。”

吴痕面带微笑的移步过来，“哎呦，这有那么多么人来关心你，还不好啊，真要是一个人不来，让你一个人待着，你又会感觉人情比纸薄，世态炎凉了。”

“哪有，那样我只会觉得清静。那些人来你以为都是关心啊，想的倒美，还不是看在父亲和爷爷的面子上，大都是些生意上的人，才过来巴结巴结，这些人的家里头媳妇，我都不认识，有些啊还是小妾，这些人就没几个不娶小妾的，怎么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真不公平。”柳芯一边说的，一边愤慨了起来。

吴痕淡然的答道，“也不尽然啊。你家那位不就对你情有独钟嘛，还有我爹爹，就始终对我娘一个人。”说到自己爹爹的时候，满脸的自豪。

“哦，对了，你去过前厅了吗。”柳芯忽地问起。

“没呢，爹娘带着阿攸去了，怎么了。”吴痕不解的应着。

柳芯瞟了瞟门口，然后压低了声音，拉着吴痕说道，“你还不知道吧，爷爷给你说了一门亲事。”

“什么时候的事？”吴痕惊讶的问道。

柳芯不慌不忙的说着，“就前两天，说人怎么怎么的好，长的一表人才，家世也是一等一的棒。我这几日没怎么下地，是没见到，不过听起来应该不错吧。估计这会儿爷爷肯定跟姑姑姑父说这事呢。”

吴痕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她心底里实在不喜欢被人安排的感觉，但是爹娘的期盼与念叨，以及在爹爹外公家时常受到挖苦和说教，实在是不忍心。内心的纠结与矛盾竟让自己一时半会不知道做什么了，只呆呆的拉着柳芯的手，望着床上包被里的小婴儿，羡慕他的纯真和混沌，不用被世事所叨扰和愁烦。